算命说我家是阴宅什么意思
首先,诡异不等于恐怖,我讲的故事也完全不恐怖。
其次,故事与我和我大哥有关,但涉及到个人隐私部分的恕我不会透露。
再次,我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超出现在人能理解的事。
一
我妈一直到我成功考上大学,才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前,她一直担心我,可能是个傻子。
不是精神上走火入魔的疯子,也不是先天有不足的唐氏综合症患者,而是脑子被烧坏了导致大脑发育迟缓的傻子。
因为,四岁那年我生了一场怪病,险些因高烧导致肺炎提前R.I.P.
这病生的怪,一怪怪在来得急:前后不过半天的时间,体温竟升高到40°,一张脸红得发黑。二怪怪在走得快:刚送进医院打吊水,一瓶吊水没输完,又恢复正常,吵吵着饿了要吃饭。三怪怪在查不出病根儿:起先以为是脑膜炎,可病证不符。又怀疑是上呼吸道感染,化验结果显示完全正常,再怀疑是 别的病,没得查了——全好了,活蹦乱跳,全医院数我最健康。
我妈已经懵了,我爹寻思半天,有了个怀疑:不会是让老先生说准了吧?
老先生是个算命的。七十年代几乎要死在“牛棚”里,念叨着“天不应亡我命”,被我大娘给救了。
之后,凡家中小辈有出生,都请老先生看一看。我与哥哥们年岁差得大,等到我出生时,老先生已经是迟暮老人。
他说,我生的时候不好,一场空的命。四岁是个大坎儿,九成九迈不过去。
结果是,我迈过去了,而那位先生则在几乎同一周的时间,突然辞世。
后来二哥二十三岁遇上坎儿的时候,按着老先生生前交代过的法子挡了过去,一大家子的人回老家聚餐,我大哥有意无意告诉我。
【若不是为你,老先生寿活不止当初那个数儿。】
二
我大哥就是我大娘的儿子,我的大堂哥。
虽说应该叫他哥,但在我眼中,他像叔。
因差着太多年龄,打小我便不怎么与他亲近。他平日忙,山南海北的跑着,但无论跑多远,总归还是要回家。每次回家,作为本城仅有的亲戚,大哥总会约我们一家出来吃饭,酒桌上听来的见闻也有不少,个个精彩,但都不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不细说。
直到我上大学的那一年。
去报道那几天大哥正巧顺路去,捎带着我们一家和行李们上了高速。时值盛夏,所幸当天没太阳,还下着点毛毛细雨,虽不解暑,倒也比太阳晒着好。
上了高速,雨点越发密集起来,周围一片灰蒙蒙,车上一时无话,气氛越发沉默。好在大哥处理完几宗生意上的事,开始与我们讲述他先前见闻,有真有假,但都有意思,大家一扫沉闷,逐渐活泼起来。
正此时,左后方一辆双层卧铺大客车猛地闪出来,大哥轻轻一拨方向盘,稳住车子,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前后没有危险之后,笑道:“这种车经过,千万得再看看,有的小轿车跟在大车后头,想着大车超车,他跟着超。但他的车小,咱看见大车过来了,赶紧让,却看不到后头跟着小车。要是大车一走就转方向,不提防后头还有小车,就容易出事。”
又说:“就这种下小雨的天,高速路上最容易出事。”
大哥往后视镜一瞧,笑了:“说来就来——不出十公里必出车祸。”
我回头,只见一外省牌照的婚车正疾驰而来。
再看时间,也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周边地区有习俗,婚礼要在正午之前举行,否则不吉利。如今时间已经接近正午,车子又是外省的,那新郎新娘必然着急,司机必然全速前进,加上雨天路滑,有很大概率发生意外。
可这只是概率上有可能,事实一定如此吗?
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时间会给出答案。
时间,比我心急。
还没到五公里,大哥突然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父亲把安全带系好,又让我和母亲抓好把手,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怎么回事,车子忽然一个颠簸,车轮打滑往侧面滑出一段不短的距离,大哥当机立断回拨方向盘,待方向回正之后慢慢降低速度,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就在前方不远处,几分钟前见过的那辆婚车队伍已经如积木一般横七竖八散落在路边,粗略一数,出事的车至少有五辆。
再往左看,事故的另一方直接冲进绿化带,整个车身完全侧翻过来,车身的一部分严重凹陷,车窗外挂着一些人,有些是上半身,有些是下半身,多数已经不动了。
那辆车,正是最开始忽然超车的客车。
而之前的颠簸,是因为车祸导致两辆车的零件散落一地,我们的车子碾过其中一块较大的零件,导致车轮打滑。
如果大哥晚一点提醒我们,毫无准备的我们全家人一定会在车内受伤。对于大哥来说,如果当时方向盘打得急一点或往左过了一点,我们家的车,很可能就会直接撞在客车上。
我们全家惊魂未定,回过神来的我称赞大哥反应快。
我大哥摇摇头。
他说,当时他的预计是十公里左右——因为客车的目的地与婚车的牌照是一个地方,而去往该地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经常出事故的弯道,就在八九公里之外。他认为车祸更可能在那里发生。
所以遇上车祸之前,甚至是提醒我们之前,大哥实际上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距离这个时间就脱口而出提醒我们注意。
更没有想到我们的车会碾过大零件。
更不用说事先预料到车子颠簸打滑。
“我突然觉得心跳加快,当时就觉得不好,要出事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哥还这么跟我说,“开车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情况,只要有不详的预感就不要耽搁!晚一秒就要出大事!”
那是我第一次随大哥走高速,我对于他的判断和反应速度是敬佩的,却没有注意到,大哥发黑的脸色表明,这次车祸以及车祸之前的不祥预感,并非他事先预料到的。
那个时候我还不相信,高速公路上有些事,真得很诡异。
三
时间到了我上大二的那年。
因着天时地利人和,十一月中旬出现了长达九天的假期,与大哥联系后他答应回家的时候将我顺路捎回去。
在校门口坐上车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等吃了晚饭再走上高速,已经是将近九点。
大哥一面开车一面打电话,从通话内容来看似乎是生意出了点问题,等到终于理出点头绪之后,大哥叹了口气:“把你送回去我又要立马掉头回去啊!”
听说大哥临时有事,我也不好意思起来:若不是为了送我回去,出了这种事,大哥可以在下个路口掉头的。
但天色已晚,将我放下更是不可能,于是带着一点歉意,我和大哥说起来学校里的趣事,就这么说到了十一点多。
车子,毫无预兆地停在了路边。
一开始,我以为是大哥遇上了十万火急的事,别无他法必须立刻调头回去。可不到一秒钟,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大哥的人品向来是信得过的。再怎么大的事,断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妹妹大晚上冒险在高速公路上逆行。
二来,大哥的脸色非常不对。
他的脸色从最开始的泛红,转而铁青,最后泛着苍白。
车子就这么毫无前兆得停在应急车道上,前后数盏车灯不停闪烁着,大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道路看了一会儿,然后嘱咐我系好安全带,坐在车里不要动,自己打开后备箱,下车去了。
几分钟后,大哥绕到右侧车窗外,手里拿着一沓黄纸:“你大伯【也就是大哥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教过你怎么花纸吧?”【花纸:通过特定手法将一定数量的黄纸按照一个方向整理成容易燃烧并比较好看的形状。】
我一愣,点头说是。
大哥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面值不一的钞票,在黄纸上按压了几下之后,将黄纸递给我:“你也花几份吧。烧给你大伯的。”
我又是一愣。
大伯在我小学之时因病离世,如今既不是忌日,离中元清明也差得远,为何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上要给大伯烧纸?
心有疑惑,但不敢多言,按照大哥的嘱咐迅速花好纸,然后跟着他离开高速公路,在旁边壕沟里将纸钱烧掉。想起他生前爱烟酒,后来因食道癌连进食都不能够,又特意多烧了几盒烟,洒了几瓶后备箱里找到的啤酒。
事毕,重新回到车里,车子纹丝不动。
大哥这才告诉我实情。
车子不是他主动停下的——大哥感觉方向盘总是往右偏,无法矫正,于是临时停车,想要检查方向盘的问题,可车子停下的瞬间自动熄火。然后再也没法发动。
大哥开车一向谨慎,二十多年的驾车经历中,仅仅因为停车位置不对而在扬州吃过罚单,车子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这次熄火一定不寻常。
而且熄火的地点也不寻常。
大伯生前甚少离家,仅有的几次大哥开车带他出远门,其中一次就经过这条高速公路。大哥觉得,是大伯拦住了这辆车。
于是才带我下来烧纸。
但是纸烧完了,车子还是不动。
莫非不是大伯?
可还会是谁?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哥突然耸了耸肩,如释重负一样,点燃一根烟,插在路边土里:“你放宽心。这事儿我不掺和。明天我就回家陪我老娘逛菜市场,我哪儿都不去。”
说完,大哥重新回到车上,一身轻松。
而车子,顺利启动。
我想问出了什么事,却问不出口。年龄的差距和并不亲密的兄妹关系,让我在大哥面前总是无所适从。
大哥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局促,瞪了我一眼:“怕我?”
“不怕!你是我哥……”
“那有话不说?”
“怕你生气……”
“你大伯不让我明天回去。”大哥直接解答了我的疑惑,“这事儿太复杂,太危险,你大伯要拦着我。我也想开了,损失点儿钱不算什么。老爹不会害自己。听他的,明天不去了!”
我似懂非懂。也许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大伯预料到了什么很危险的事,所以一定要阻止大哥。
之后的路程非常顺利,大哥也践行承诺,没有返回。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已经是几个月后的过年,家里商量迁坟的事时,我悄悄问大哥这件事的结果如何。
大哥的回答有些意味深长。
“钱能再赚。命,就一条。”
这似乎是另一个更复杂的故事,但我永远不知道真相。

此处不为我所经历过的事,而是做个背景交代,一来解释上个故事中一处反常现象,二来把第一个故事里的伏笔拎出来,三来,算是个承上启下吧。
上文中提到,临时停车后,我大哥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黄纸——作为一个生意人,随车带着几包烟几瓶啤酒很常见,为何车里还会有黄纸?不会觉得不吉利?
事实上大哥早年也不带这东西,对鬼神之说更是嗤之以鼻,“便是有,我一身阳气它也不敢近身!”
但,真正遇见几次“拦路鬼”之后,大哥开始动摇,并最终在好友胡儿的劝导下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胡儿大约姓胡,叫什么就不晓得了。初次见面时我还小,连话都说不利索,跟着大娘叫他“胡儿”,至于他的全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胡儿和我大哥一样,都是70后,没知识,没文凭,没长相,为了混口饭吃,90年代去上中专,这才认识我大哥——那时候,大哥已经经商多年,也是为了考个文凭而进了中专。两人虽是同班同学,却在最开始的一年半载都没有交集。主要原因在于二人性格。
那胡儿一眼看上去相当貌不惊人:中等身材,油腻腻的头发,大手大嘴,木呆呆的表情,一天说不了三个字,那三个字还是“给,加饭”。
我大哥却是个侵略如风、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主,不到九成把握不会轻易出手。因此,胡儿没显露出任何本事之前,大哥虽在暗中观察同班之中能结交为好友之人,却不曾将胡儿放在眼里。
直到那件事发生。
学校有个年轻老师连招霉运,不是丢东西就是和人起争执,原本到手的职称也被别人顶替,家里更是整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那时中专,三教九流之人都有,学生比老师年岁还大,还见多识广。大哥因闯荡江湖多年又做事稳当而颇受这个老师信赖,有天老师与家人吵架之后心中郁结,与大哥两人拎着白酒和花生米就在街心公园里发泄情绪。
正说到痛处,胡儿出现了。
骑着前面带着大杠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待来到坐在路边的二人面前时,单脚撑地,连自行车都没下,扬了下下巴问那个老师:“我说,你家是不是三个月前搬的家?”
老师懒得理他,大哥还道这人怎么如此分不清场合。
胡儿也不管,继续问:“你家东北角是不是卧室?里头有张大床?”
老师一顿,抬头看他,但不说话。
大哥心道:有点意思,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胡儿又说:“回去看看床底下,最里头最下面有个盒子。回去看看。”
老师立马抬起胳膊肘,一个猛子站起来,酒劲儿上头,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往家赶,胡儿脚尖一点地,骑着自行车潇洒离去,只剩下大哥还坐在原地。
“这人,要么是高人,要么是疯子。”
当晚,大哥不放心跟着去了老师家,还没进门就迎面遇上出门的老师。
仔细一问才晓得,按着胡儿的说法,竟真在床底下发现一个落了灰的盒子,里头装着一尊观音像——原是搬家之前从庙里求来开过光的,搬家后因无处安放就塞在床下,一时竟忘了。
算时间,刚好在那之后老师一家诸事不顺。
如今观音像被请出来,老师忙着去买香供奉,祈祷以后观音能保家宅。
此事之后,大哥对胡儿越发关注,直到最后成为哥们儿。二十多年来两人虽不走一条道儿,但一方有难,另一方义不容辞,倒比生意场上所谓“朋友”来得实在。
因此,遇上拦路鬼后,大哥听从胡儿的劝导,随车备着些黄纸。遇上突然有不寻常的动物从车前头窜过去,或是平白无故熄了火迷了路时,就烧几张。
几乎次次逢凶化吉。
也因为胡儿,我家才决定迁坟——就是上文最后提到的,过年时商量的迁坟一事。
也是那次,我们才知道,胡儿和我家,还有更深渊源。
四
这件事我先前提到过。
住「凶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一直相信有些东西存在和我见多识广的大堂哥聊过 他对此深信不疑
前几年回老家上坟 守墓人光看我们笑 也不说话
大哥冲我使个眼色 下午找借口开车回墓园 几瓶黄酒 几斤兔肉 守墓人开口了
说我家阴宅地方不对 保财不保人 保阴不保阳
大哥就动了迁坟的心思 但因为别的事一直没有成行
之后的几年里 我家大灾小祸不断
先后三位长辈去世 死因蹊跷 后辈突发疾病 毫无征兆 做生意的生意莫名黄了 体制内的事事不顺心
二伯和我父亲又想起这件事
准备迁阴宅
这件事在我上大学之前,几乎年年被提起却年年被搁置,其中原因在此不细说,总之最后大哥拍板要迁坟时,已经到了去年三月。
选新阴宅时,胡儿也一起来了,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仍旧是大手大嘴土里土气,与风流倜傥丝毫不沾边儿,穿麻灰色风衣和土黄色裤子,扔进灰堆里找不着脸,扔进田里找不着腿。
但要看有些年纪的人心性如何,外貌是不管用的,得看眼睛。
胡儿的眼睛很特别:小,总往地上看,眼皮耷拉着,跟我的头像似的。可一旦对上眼睛,你会发现那双黑眼珠在发光。它能把你心底的小算盘都给看得一清二楚。
我是不敢再与这样的人对视,可胡儿见了我,径直走过来。
“终于不长了啊。”
他这么说。
还伸手比划。
“头次见你你这么高——我以为得有七八岁,谁知道才四岁!噫!你小时候真高!你全家都高!”
我讪讪笑着,不怎么说话。
胡儿啧啧嘴:“怪可惜的。好在你心态不错。一场空就一场空吧,也不算孬。”
大哥我能打人吗?
我白了胡儿一眼,又寻思了一下,觉出点不对劲儿了:谁说过我命一场空?谁四岁见过我了?
老先生说我生的时候不好,一场空的命。四岁是个大坎儿,九成九迈不过去。
老先生在我四岁之前见过我。
我大哥认识胡儿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印象中那才是他第一次见我,那么之前他怎么知道我的?
我看向大哥,巴望着他能说点什么。
大哥带着守墓人过来,领胡儿看阴宅,然后悄声告诉我:胡儿是老先生的徒侄。
我倒吸一口气:那我算不算他们门派的仇人?
大哥见我这副德行,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推了我一把:“瞎盘算!”
我缩缩脖子,跟在大哥身后往墓园深处走。
胡儿和守墓人走在前头,看似随意,漫不经心地在某处停下,指着问:“这儿,有人买了?”
我看向那一处,也疑惑起来:那位置正对着墓园大门口,一进门就能看到。中国人讲究含蓄,老年间稍微有点地位有点余钱的人家都会在正大门后头修个影壁,如今公寓设计也忌讳玄关对着客厅,一进门就将整个房子一览无余。
可那处阴宅不偏不倚就在进了大门的中轴线上,且独门独院,周边几十家都是空的,唯独这一处立了碑,用五彩塑料花装饰着,追光灯打在上头似的,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莫非是个外国人挑的,他们不忌讳这个?
守墓人咧开褐色的嘴唇,眼睛弯成镰刀:“总有人想赌一把不是。”
胡儿嗤笑一声,往斜里走去。
我赶忙跟上,满肚子疑问却问不出。
转了一圈,胡儿摸着肚子想了想,踮脚附耳把结果告诉我哥一人,我哥走到守墓人身边,递出一颗烟,说了句什么。守墓人转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烟,又转回到胡儿手里,什么话都没说,但已经把事情定了下来。
回去路上,我忍不住回头看墓园,隐约还看得到中轴线上那一户,钉子一般锲在正当中,怪异且扎眼。
胡儿见我总在意,便主动开口:“说了也无妨。那一处是个邪位儿,若是好了能保四五代飞黄腾达,子孙个个人中龙凤,不说富可敌国起码富甲一方。可若是动了歪心不走正道,那霉运也比寻常人家来的更多,摔得更惨。平常这种地方我们是不敢挑的,也不知道那一家是自己撞上了,还是找会看的给看出来的。若是自己不懂瞎挑那还好些,不害人命。可若是找人给看的,那看的人,活不过今年。”
我诧异:“这么严重?”
胡儿见我不信,啧啧两声:“你个一场空你还不信我——”
大哥我真想打人。
大哥则专心开车,板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回到老家,老爹和二伯围着胡儿和大哥问挑阴宅的事如何,大哥只留下胡儿一人交代,自己又急匆匆出去。
然后折回来。
车钥匙在我手里。
作为交换,大哥答应带我一起去。
原来,在墓园大哥就在盘算:那座独门独院的阴宅上刻着老夫妇的名字,旁边还有孝子孝孙,其中一人,大哥认识,正是老家生意上的伙伴,眼下正有一桩生意要谈。可正这个节骨眼上在墓园见了这一幕,大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宁可生意缓一缓,也要把事情问清楚。答应带我去则是个迷魂术的作用:我家小妹年轻,好奇心重,老缠着我问这儿怎么就一家阴宅,我一看名字,好嘛,认识,就来找你喝杯茶——这是我妹,以后大差不差也干这一行,人不机灵,就是爱凑热闹,你给多提携提携。
就这样,对方放松了警惕,大哥把话给问了出来。
那阴宅,是找人看的。对方也知道看的人活不过今年,可还是选了这一处。
缘由令人唏嘘。
那位老先生与我家那位老先生经历极其相似,也是濒死时被这家人救了命。这家人心地厚道,救人一命不图回报,生意最难的时候也没想过求老先生帮着转运。今年初老先生重病住院,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让这家人架着去墓园挑了两处阴宅,一处在角落里极其不起眼,留给自己,另一处就是正当间儿中轴线上那一处,留给这家人。
那家人虽告诉了我大哥这处阴宅好则锦上添花,却没说有坏处。
我见大哥喉结上下翻了好几遍,终究还是没说话。
福祸自知的事,容不得旁人插嘴。
后来将这事儿告诉胡儿,胡儿只是抽抽鼻子,没说话。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师伯,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想自己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好些事情,好些人,是没法想明白的。

五
别看我大哥现在如此稳重,俨然家主风范,当初也有过一段愣头青的莽撞时期。
那时候我初中还未毕业,周末隔三差五就会跟着老爹老妈去大娘家里玩,大哥虽然还与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一年只回来七八次。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
因为那时的我,着实害怕我大哥。
不止是大哥,家里的一众哥哥们我都有点怵。
奶奶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家里一窝土匪,就两个贴心丫头”——土匪指的就是我的哥哥们。
而这群土匪之中,又数大哥和两个姑姑家的哥哥最“匪气”。
姑姑家的哥哥,被我称为“大饼哥”与“二饼哥”——不为啥,长得像。
这三个哥哥年龄相仿,至多相差一两岁,都在部队里待过,舞刀弄枪样样精通,又都是接近190公分的魁梧大汉,平日里自然亲近些。那日我去大娘家,正遇上大哥扛着箱子要出门,后院车子里,另外两个饼哥哥也并排坐着,一脸杀气,见状,我赶忙躲到了洗手间……
也是怂。
等我溜出来时,大哥早就走了,大娘招呼我过去,说是昨天打扫卫生翻出来个好东西,要给我看——是影集。十几年前的东西了,里面有大哥学射击时候的照片,还有其他几个哥哥们当兵时候的照片,时间都在我记事以前,甚至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因贴放在一起,挤在影集最下面,导致画面粘连,分不开。但最后一张完好无损,而且背面还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模糊,但能辨认。
“唤喜差点尿出来”。
唤喜是我奶奶给我取的名字。她作为当时家里管事的,一心盼望儿子们多生几个丫头,结果除了年龄最大的我大姐,中间一窝土匪。好不容易盼到我出生,年近70的老太太迫不及待给起了个极其喜庆的名字:唤喜。
所以,那个唤喜就是我……
而“唤喜差点尿出来”就是说……
黑历史必须删除!
我闹着要把照片拿走,老爹老妈在一旁狂笑,说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美照”。
大娘也笑,说是昨天发现的时候我大哥也不记得家里怎么还有这张照片,但是粘得太紧,只能小心分开——你看,就是这样咯。
我赶紧翻到正面,一看,是这样一幅场景:还是婴儿的我被大哥抱在怀里,他和两个饼哥哥分别站在一辆老式轿车的两边。大哥表情愤怒,大约,因为我在他怀里“尿了”……
但,照片上另一处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道细细的痕迹从大饼哥的眉毛一直贯穿到大哥的脖子一侧,中间经过二饼哥的鼻子,一道如闪电般的细线将三人的脸面分成两半。
大娘说是大哥昨晚用刀片分开的时候不小心划的,我看了一眼那划痕,总觉得不吉利。
父母又说起别的事,照片的事就算是掀了过去。
晚上回家,正准备睡觉,老爹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晚我们一家立刻赶去医院,大饼哥和二饼哥就在走廊里坐着,一头一脸的血。
大哥还在抢救,大娘几分钟前刚到,现在也在抢救中。
问原因,说是和几个混混起了矛盾,就去约架,谁知道对方来了十几号人。老爹痛骂了饼哥哥一顿,两个大老爷们就低着头听着。
我站在一边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可仔细看过大饼哥后,觉得不对劲儿。
大饼哥恰好伤在眉毛上。
再看二饼哥,鼻骨骨折,脸颊上还有两道伤口。
而大哥,则是被西瓜刀刺穿了脖子,再偏几公分就伤到颈动脉!
我贴着墙,一言不发,老爹以为我被伤口吓到,让老妈赶紧送我回家。
我拽着老爹的手问他记不记得照片,老爹瞪了我一眼,让我别乱说话,赶紧回家。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老妈,会不会真得和照片有关系?
老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别乱想。
晚上去大娘家帮她拿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我重新翻出来那本影集,找出那张照片。
再次对比三人的伤口。
大饼哥的眉毛,二饼哥的鼻子和脸颊,大哥的脖子。
这件事,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谁都不会知道。

六
这是2003年的事了。
那一年,非典来了。
这件事发生在非典爆发之前。
大约是2002年底,大哥的生意遇到瓶颈——他先前做的是中间商,赚取差价的那种。那段时间手中资金周转不开,雪上加霜的是下游经销商突然违约,一批说好的货被砸在大哥手里,一时无法出手,违约金也要好几个月才能到手。原先租好的仓库也到期,续租暂时不可能,大哥急得连夜联系朋友寻找出路——他是做药材的,有些药能放上几年几十年,有的药则不行。
这批药就是能放的那种。
眼见得联系出路无望,市场上药品价格也不适合出手,大哥就寻思,先找个仓库把药存进去吧,等价格好起来再说。于是,他开始找仓库。
当地仓库不少,但合适的仓库并不好找:位置合适的,价格高。价格低的环境不好。环境好的,交通不方便。总之找了好几座都不合适。
这时候,胡儿出现了。
那时候胡儿还是半个无业游民,没有主顾上门的时候,吃喝用度全是大哥付钱。尽管如此,大哥却甚少找他帮忙。大哥说,该出手的时候胡儿会自己说出来。他不说,那就是不到时候。
现在大哥要找个称心仓库,胡儿毛遂自荐——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而我亲身经历的,从这里才开始:找到的那家仓库在我家附近,老爹认识仓库的主人,于是带着我和大哥一起去仓库看情况。
仓库冷飕飕的,不大,还存着一大堆其他东西,从地面堆到天花板,墙一样,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浓重的药味告诉我,里头是中药。
大哥进了仓库,径直走向那堆中药,蹲下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拉着老板去车里商量。
几分钟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仅租用仓库,里面的货也全部买下来。
老板自然是开心的:那货原是上一个租仓库的人卖给老板抵租金的,老板不懂中药,接手了才知道这药的行情差,根本值不了多少钱,憋在手里两个月了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大哥愿意出价买下来,倒帮了老板的忙。
老板开心,大哥也开心。
再之后,12月开始了。
再然后,非典来了。
来势汹涌,凶神恶煞一般。
大哥把从仓库老板手里买的药拉了出来。
那是什么药?
板蓝根。
板蓝根在那时候的地位相当于日本地震时候的食盐,逊于于十七世纪的郁金香。
是比金子更让人有安全感的神圣之物!
大哥凭借这一批货大赚一笔,不仅补了先前的亏空,更凭借这一桶金将先前生意翻了倍。
而促成这一切的,正是胡儿。
或者说,在大哥去仓库之前,胡儿就已经告诉他,仓库里还有东西,你一并买下来,以后有好处。
所以大哥进了仓库,直奔那堆药,一点犹豫都没有,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还是全部买下来。
果然有大好处。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还有几句话得说。
胡儿和我大哥关系虽然铁,真本事也的确有,偶尔开开玩笑,找个狗儿猫儿女儿什么的【大哥家有条大白熊……日常上演离家出走,基本是胡儿负责找回来】,但并不代表大哥事事都要求教胡儿,胡儿也甚少插手大哥的生意。
大约,商人有商人的骄傲,胡先生有身为先生的智慧。贪得无厌,只会像下一个故事里的人一样。

七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当年在我家乡也是个人物。当初事发,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就称这位主人公为华姨吧。
华姨当年四十多,出自名门之后,正经儿的大家闺秀。因父母之命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两人相敬如宾,齐心协力,在事业上相互促进,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吧。
然后,98年,华姨搬家了。
我家乡搬家有个习惯,那就是一定要放炮。
也不拘着放多大盘几千响,哪怕只是猫尾巴长的一小挂,也要放炮。而且是家世越好,搬家时候越是一定要放炮。
大哥说,这是为了给家中的财神爷灶王爷提个醒,搬家的时候随着主人家一起搬。
也有说法是给护家仙提醒。
总之都是一个意思:把以前家里头的福禄寿喜带到新家。
但是如果没有带走的话……
偏偏这家人搬家的时候,没放炮。
原因说出来也挺有意思的:华姨搬家是在年后,过年时家属院曾因燃放烟花酿成小型火灾,物业禁止在小区内燃放烟花爆竹。
不让放就不放呗。封建迷信早就该破除了。于是华姨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
然后静悄悄的去了新家。
再然后,静悄悄地病了。
医生给华姨做了好几遍全身检查,除了有点高血压,什么问题都没有,可华姨的手就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连喝水都没法拿起杯子。
我去她家的时候,她颤抖着手想摸我的脸,结果指甲划到我的脸上,老爹赶快把我拉开了。
离开华姨家的时候,大哥跟我们家提了个醒,以后减少跟华姨一家的往来。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集,私下里就别再来了。
然后又说了些我那时候听不懂的,工作上的大人的事,我觉得无聊,没往心里记,后来再问,也没人肯说了。
时间就到了春天。
在司法系统工作的舅舅突然告诉我们,华姨家出事了。
最开始是小区里的居民莫名其妙丢东西。有的丢自行车,有的丢车座子。有的晾在窗台的棉拖鞋不见了,有的挂在院子里的腊肉不见了。到后来,只要是放在外面没人看着的东西,一转身都不见。
虽然都是小东西,但是频率极高,而且以华姨家为中心,向外辐射。
那时候小区还没有摄像头,保安蹲点的时候将正在作案的华姨抓个正着。
华姨被请去派出所的时候还盯着自己的手。
“我就是管不住啊!”
多方面权衡之后,华姨被家人领回家,华姨的丈夫专门请了个人照顾她,可没过几天,保姆就不干了。
“她老想掐死我!”
这是保姆偷偷告诉我大娘的。
我大娘与华姨是多年朋友,从少女时代开始两人就私交甚密,看昔日好友变成这幅模样,大娘十分心疼,提议出门旅游散心。
那时候是99年左右。
99年下半年,华姨回来了,整个人似乎容光焕发,重获新生,并且回到工作岗位上,大展抱负,助力自己丈夫成为某个行业的一把手。
再之后,因挪用公款、行贿受贿数额过大,被判刑。
再之后的事,就不能多说了。
据舅舅说,华姨最后一直念叨一句话。
“我就是管不住啊!”
说这话的时候,仍旧盯着自己的手。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