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说兵器弱是什么意思的简单介绍


没人喜欢抱怨的同事。大家一起搬砖,偏偏就你发牢骚说干这种事不算男人,岂非等于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班超的人际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班超的家世其实不错,历代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父亲班彪和兄长班固都是天生的学者,一落地就读书识字的那种——但班超对文字没多大兴趣,他更向往沙场的刀光剑影和虎啸龙吟。
但他又幸又不幸地生在和平年代,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公元32年班超出生时,光武帝刘秀已经即位八年,统一天下的大业也即将完成。等班超长大成人,域内早已休养生息兵戈不兴,班超的名将之梦无从做起。
而且做梦容易,谋生却难。班彪死得早又没留下多少遗产,班固一心写他的《汉书》,班超只有替官府抄写文书来贴补家用。虽然抄书在当时已算旱涝保收的一技之长,但在班超看来既单调枯燥又淘神费力,天天困于斗室更让他心情郁闷。为了吃饭每天这样抄啊抄,终于有一刻班超忍不住有感而发:
大丈夫就算没什么其他的志向,也应该像傅介子和张骞那样建功封侯,一直在笔墨间打转算什么?

傅介子是西汉宣帝时人,因为楼兰国杀了汉朝使者,傅介子在出使楼兰时以财宝为诱饵,将楼兰王诱入帐中直接杀掉,另立亲汉的楼兰太子为新王因而被封义阳侯;张骞更是傅介子的前辈,他两次出使西域,被汉武帝封为博望侯。这两人是班超的偶像。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榜样不能代替你来抄书。旁人看班超搬砖搬得不耐烦了发牢骚,好心人劝他脚踏实地先搬好眼下的砖不要好高骛远,好事者直接跟他说少做白日梦,而班超的回答跟当年的陈胜差不多,“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虽然不乏豪言壮语,而且就此创造了“投笔从戎”的成语,但班超的经历却没有就此改变。他迄今为止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在班固下狱时当机立断到洛阳告御状而已。某天汉明帝看到班固想起班超,班固说班超在抄书,见识过班超勇气和辩才的汉明帝觉得人才埋没可惜,就把班超提拔为掌管文书的兰台令史。相比于抄书,在时人眼里班超已经算是时来运转了。
但班超自己不觉得。当官没多久,他就因过失而被免职,只能重回抄书匠的行列,前后一共抄了十年。以往的豪言壮语,也成了眼高手低的反面典型。除了一个算命的说他命当“封侯万里”之外,没人把他当回事。张骞在他的年龄已经结束第一次西域之行回长安了,三十好几的班超此时都还没能走出去。
幸好此时皇帝的边疆政策有了改变,不然班超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机会。

中原帝国跟西域诸国的关系,早就被王莽搞得一团糟。光武帝刘秀收拾完王莽的残局之后,只想专注建设已经死过一次的汉帝国,根本无心管西域诸国的事。匈奴分裂为南北,刘秀让投降的南匈奴迁居长城以南,成为自己抵御北匈奴的防火墙。但西域各国求刘秀重新设立西域都护府、让他们免遭北匈奴的威胁,刘秀就不准备多操心了。
到了汉明帝刘庄即位,一开始十几年都忙着治理黄河水患,根本无暇西顾。直到黄河治理初见成效,北匈奴也日益猖狂,汉明帝才下了出兵的决心。公元73年,他派四路大军进攻北匈奴,要给外敌一点颜色看看。
但四路大军三路都没有能打着迅速北逃的北匈奴,只有窦固的一路军斩杀了一千余人,夺取了伊吾庐地区(今新疆哈密)。此处是天山南北岛的关键枢纽,汉军占领此处,相当于重返西域的第一步。作战中,有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初哥表现得特别英勇突出,于是窦固就给他拨了三十六个属下,让他作为副使陪同正使郭恂去出使西域各国,联络感情共击匈奴。
这人就是班超。此时已经四十一岁的他,终于得偿所愿踏上疆场。如果不是父亲班彪曾在窦固之叔窦融的帐下效力这层关系,班超就算能随军出征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兵,杀敌再猛也不会引来窦固的注意。窦固派班超出使,也只是一项例行其事的工作,无论是他还是班超,都不会预料到这次出使会造就怎样的功业。
班超的第一站是鄯善。此时的西域诸国名虽是国,但其实也就相当于郡县而已。鄯善王一开始以高规格接待了班超一行,毕竟汉军刚刚获胜。但没过几天,待遇就明显下降。换作常人,最多找鄯善王发飙抱怨而已——但班超不一样,他感觉到:只可能是匈奴的使者团也到了。
班超先是召来负责接待他们的鄯善侍者,然后突然厉声质问,“北匈奴的使者住在哪?来了多久了?!”
猝不及防之下,班超很快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他将侍者扣押起来,然后把除了郭恂之外的三十多人全召来喝酒。酒过三巡班超开始发言,“大家跑来这天远地远的边荒绝地,不过求富贵而已。如今匈奴使者一来鄯善人的脸色就变了,要是被他们控制起来交给匈奴讨好,大家的下场可能都要被拿去喂狼。”
手下说你发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然后班超说了他一生中最脍炙人口的名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趁夜火攻,只要把匈奴全部干掉,那鄯善也就没有选择了。

大部分人同意,少数人有异议:这么重大的事,是不是应该跟一把手郭恂商量下再决定?
班超一听就急了,大声说:“吉凶决于今日。跟文人俗吏商量,要是他一怕而泄露计划,我们人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酒劲加上班超的坚决,从此再无异议。班超令十人去匈奴帐后放火加击鼓鼓噪,其他的人在帐前持刀埋伏,出来一个杀一个。就这样,匈奴使者被手刃三十多个、被烧死一百余人,整个使节团全灭。天亮之后,被吓到的鄯善王当场表态归附汉朝,班超顺利凯旋。
两国交战,本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在现代人眼中班超似乎嗜血残忍,但在当时人眼里只是寻常举止。易地而处,班超一行也不过是匈奴砧板上的鱼肉。班超的行动看似鲁莽,但之后事态发展完全一如班超所言。班超的杀伐决断、胆识果敢,似乎未经锻炼就自然具备。如果不用天赋异禀来解释,实在很难理解一个抄书匠,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为猛人。

有这样的猛人,从窦固到汉明帝都意外而且开心。汉明帝把班超升为军司马,让他继续出使再立新功。窦固问班超要增加多少人,班超说就是原来的三十六人就足够,万一有意外发生,人多了反而是累赘。
在敌友随时可能反转的西域诸国,班超除了区区三十六人之外,也就一个大汉使者的名号可供自保。班超的胆量,确实非同寻常。但从此开始,班超也就开启了他开挂一般的西域传奇。胆和识缺其一,他在荆棘遍地的西域都难活下去。
班超的下一站是于阗(今新疆和田)。于阗王广德刚刚借助北匈奴的支持攻破莎车国,正是蜜月期。班超一行到于阗前,北匈奴早有使者驻守于此,班超更像是来送死的。还没等班超想出让于阗叛匈投汉的办法,于阗王的巫师想先要班超一匹良马。班超一口答应,但要巫师亲自来取。
巫师一来,班超就干净利落地一刀毙命,跟着斩下首级直接去见于阗王。趁于阗王震惊未定,班超说服他调兵遣将一起去杀掉北匈奴的使节,然后向汉称臣。而于阗王也全盘照办,班超再度兵不血刃地拿下天山南道最重要的大国。

史书上寥寥几笔,似乎班超只是凭匹夫之勇敢杀人,就能轻而易举地令一国之君听命。但设身而处,其实威慑、利诱、示威、示好、狰狞和友善,用错一样班超和属下都未必能保全尸。看起来班超予取予求,其实每一步都是干冒大险,一步走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班超就是这样看似简单粗暴、实质精打细算的行事风格。于阗后的下一站是疏勒,疏勒王兜题是匈奴扶持的国君。班超这一次更大胆,只是派了手下田虑去招降。班超说他配合便罢,他不配合你直接绑架他。
强将手下无弱兵。田虑真的以近身展示珍宝为由,将贪财的兜题劫持回班超大营。这一回,是班超欺负疏勒国辟处西域见识有限,根本不知道在外来使者上殿前要去其兵器。也难怪,西域诸国哪里会知道三百年前已有荆轲刺秦王——然而无论如何,班超看似冒失的愣头青式策略就是管用。
但班超到西域三年后,洛阳的朝局就变了。汉明帝死后,接班的汉章帝决定放弃继续经营西域,诏令班超等滞留西域的汉人全部撤退。
班超固然不舍,但最惊慌的是西域诸国。汉朝势力一退,根本没有势力再能保护疏勒于阗等国免遭北匈奴势力的报复。班超要离开疏勒时,疏勒都尉黎弇当场自刎以死相谏;班超撤到于阗,于阗上下也极力挽留。
于是班超再一次大胆行事:他决定抗命不从、留在西域、以夷制夷。

借助几年来在西域闯下的名声,公元78年,班超率领疏勒、于阗、康居等多国联军共计一万余人,攻克不降汉朝、归附匈奴的姑墨国石城。有石城大捷为底气,班超给汉章帝上了一封奏折《请兵平定西域疏》,请求朝廷派兵,支援他平定西域。
汉章帝看后很感动,决定给班超这个机会试一试,于是真的在公元82年派去一支援兵——只有一千多人,大部分是罪犯。要当名将、就必须有名将驾驭各种破铜烂铁兵的能力,班超把这支拼凑起来的千人团,实打实变成了自己在西域最可倚靠的一支精锐。
最让班超心累的除了不占优的局势之外,还有来自国内的暗箭。汉章帝听从了班超联合大国乌孙共击匈奴的计划,派使者李邑前往乌孙示好。但李邑刚走到于阗就被西域的风沙铁骑吓到了,他不想前行又不敢后退,于是就地上书诋毁班超,说班超在异国他乡妻妾成群,完全无心为国效力,这西域大业只是画饼。
班超确实娶了疏勒王族的妻子,联姻也是表明自己长留西域决心的最佳方式。但李邑一上书,班超为了表明心迹只能遣退妻子。幸而汉章帝不糊涂,不但下诏责备李邑,而且将其遣回西域接受班超调度。实际上是以行动向朝野上下更向万里之外的班超表明:虽然要钱要人都没有,但你在西域干的一切,朝廷都坚决认可并支持。
这是给班超的一粒定心丸。自此之后,班超就在西域纵横捭阖、剿抚交错。公元87年,班超率西域联军以少胜多、大破龟兹和莎车的联军;公元90年,班超用坚壁清野的固守战术令强大的贵霜帝国远征军无功而返;公元91年,窦宪彻底将北匈奴势力歼灭,西域的龟兹、姑墨、温宿三国因此不战而降;公元94年,班超率联军七万多人平定最后的焉耆、危须和尉犁三国,至此西域五十五国全部臣服于汉廷。

在来到西域二十多年后,班超终于完成了令西域诸国统统都臣服汉廷的大业。在当初汉廷已经决定放弃西域全盘撤退之际,班超几乎凭着一己之力在西域留了下来。他用每一个表示臣服的王国、每一块戈壁中的绿洲所能供养的兵力,来对付其他尚未臣服的王国和绿洲。这就是班超的以夷制夷,也是佣兵战略的杰作。他或许犯过错,但班超一次都没有输。
最关键的是,所有这些军费和给养,完全不需要远在洛阳的汉帝国负担。也就是说,朝廷只给了班超一个使节的头衔和一千多罪犯,班超就空手套白狼式地完成了平定西域的伟业。虽然有北匈奴势力江河日下的时代大背景因素,但换成另外一个抄书匠,可能在西域几天都活不下去,更不用说把一盘散沙的西域聚合成汉廷的属地。公元95年,班超被封为定远侯,食邑千户。
万里封侯的成就达成,班超也老了。公元100年,他上疏请求回家,“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但他的愿望没被批准,朝廷很清楚:西域的稳定系于他一人之身,此时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在西域的角色和地位。直到两年后的公元102年,汉和帝才在班超妹妹班昭的恳切言辞下心软,准许班超回国。
八月,班超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洛阳,与恍如隔世的妹妹班昭相见欢,一个月后即因病去世。大象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尽时,会找一个神秘的地方前往作为死地,而洛阳即是班超选定的归宿。他被西域的风沙磨砺了整个后半生,终于心满意足地叶落归根。从万里绝域返程的一刻,也是他告别人生的开始。
但班超没有遗憾,他在临死之前只有快意而绝无后悔:男人年过四十,就搬砖而言或许晚了,但就成为传奇而言一点也不晚。同事们嗤笑他不切实际的时候,无人知道他的前方有整个西域。
图源:纪录片《中国》第六集《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