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偻占卜什么意思
古人爱占卜。我们知道,占卜的本质不外乎是向自然界寻找随机数,用以决疑,毕竟世事总逼人去做选择,乞灵于自然或神灵安排的随机数,易得心安。
中国人找到的最早的随机数发生器是龟壳和兽骨。人们先钻凿骨壳,然后拿火来烧,龟壳上就产生随机的裂缝,如「卜字之状, 在这种裂缝中产生解释和选择。但是烧龟壳毕竟麻烦且不环保。中国人找的第二个重要的随机数发生器是蓍草。49条蓍草杆摆放在桌子上,按照规则随机地切分几次,再配合《易经》的解释,就很容易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这叫作「筮」。
卜筮之道,从随机数产生机制来看,和抛硬币、扔骰子一样,实无本质区别(而且扔骰子可能更随机)。而与卜筮之法同时甚至应该更早的,还有占云气、观天象这些方法,但观察结果实同甲壳,很难提取与量化,因此严重依赖专业人士的解释。

古书中经常出现几个史官对同-裂纹,得出不同解释的事,所以《商书》说:「三人占, 从二人。」《易》 之流行,正在于把这一过程转化成可计量的数学方法。
在现代人看来,占卜自然是一种迷信的方法。但仔细想来,特别翻阅《周易》时,我们可以发现,人类的生存困境,人类的行为,与命运的拉锯,欲望的投影,困于历史的无力,生老病死,似乎确实难逃这些卦象里的套路。
啊扯远了。今天我们主要是来说说春秋占卜的好玩事。先来说说占卜的鄙视链。
大家知道,春秋时,卜 筮两种形式,也就是前面说的烧龟壳法和分蓍草法,是混合着用的。有比较就有鄙视。烧龟壳法在当时很多人眼里优于蓍筮。比如晋献公想娶骊姬,找人用龟壳来卜,结果不吉。不服气,又用蓍草占筮,吉。这就出现解释的断裂了。卜 官就告诉他,筮短龟长,应该从长。大概意思是,龟的效果要好于筮。我们说的「从长计议」这个词,最早就是指龟派对筮派的鄙视。当然后来献公没有听从,就有了之后的骊姬之乱。

那时人怎么解释筮短龟长呢?后来晋国的韩简在另外-一个场景里说:「龟, 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大概就是说,卜龟,是依靠兆象预测吉凶的;占筮,是依靠数的排列组合来预测吉凶的。事物生长以后才会有象,有象以后才会繁衍,繁衍以后才会有数。
这段话很耐人寻味。物->象->滋->数, 鄙视占筮,是因为它与物「隔了三层」? (模仿的模仿? )这个理由似乎也还不错,毕竟用现代眼光来看,蓍草法产生随机数,人为因素比烧龟壳派要多,可视为一种「伪随机数」。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烧龟壳派中也有鄙视链。
最主要的是乌龟的比拼,那时发展出一种迷信(如果说当时占卜被认为是一种[科学」的话。至少《左传》里似乎没有怀疑过占卜的[科学性」,被后人诟病为「好预言」) :龟年寿越长,龟越大,占卜结果就越灵验。
鲁国大夫臧氏养大乌龟「大蔡」,被孔子认为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后来家中名叫「偻句」的宝龟,惹出一堆事。一面迷信占卜用的龟,一面则是对占卜的滥用。比如在晋献公那里,他的先卜再筮,其实只是

想要自己希望的结果。所以《左传》里,我们看到占卜的人们,很多已经忘掉《易经》里「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的教训(意即筮一次是灵的,再三筮,就过分了,不灵了),次次反复占卜。不该占卜的事(「礼不卜常祀」),也去占卜,只是因为不想做该做的事,正可用占卜结果来推掉。
专业人士也不专业了,好几次,他们把龟甲都烤焦了,得不出兆象来。占卜的人颠倒黑白有之(崔杼得凶兆,史官皆言吉利),被贿赂在国君面前说别人好话的有之(曹伯小臣贿赂晋国卜筮官,求放曹伯归)。啥事也没有,也要算上一卦的有之(莫敖曰:「 卜之?」对日:「 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至于在古怪有趣、观念斑驳的《左传》作者(们)那里,记载那些算上一卦,准确预言到几百年后才发生的事,也时常有之。甚至成为一个规律:占卜的结果越准确,预言应验的时间相距就越远。如懿氏卜嫁陈完,一卦算到人家八代之后,比《麦克白》里的女巫算得还久远。
这当然是混合了占卜与历史写作的一个特点,而这占卜的记录很有可能是后来追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