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上克下泻

作者：俞新尧

11月29日，我等四男二女一行从杭州留下上杭徽高速至于潜下，北入十六省道过安徽宁国中溪乡，左转乡间公路经宁墩、万家直达大塔村尽头，左傍山坡峨峙一方型巨石，上镌“吴越古道”斗大阴刻漆红隶字。石下一路，青石铺就，宽约米余，便为现存吴越古道之入口。

吴越古道为千多年前五代十国时的吴越国所建，是浙江之吴越国与安徽之南唐国间的主要通衢，岭顶千倾关一千一百余米，是拱卫吴越国国都临安的三大古关之一，它西牵昱岭关，东引千秋关，战略地位居三关之首。关于吴越古道之长度，网上说法不一，或曰35公里，或曰7.5公里。经实地考察，我谓两者皆对皆谬。所谓对者：前者指的是昔之古道，它起于宁国万家，终于临安大峡谷镇；后者指的是今驴友常行之大塔村至千倾关一段。所谓谬者：前者大部已被新修公路切割或湮灭，35公里早已名存实亡。后者仅指安徽段而未纳浙江临安段。现存古道实为15公里左右，起于宁国大塔村，终于临安柘林村。

考论完毕，再述游历。

进入古道，道左山坡柘黄枫红梓绿，随风摇曳，各竞风流；道右溪水北泻，急流激石，飞珠溅玉。古道笔直溯溪而上。行里许左转过桥，桥头俏立一亭，轻盈简约。亭成六角六面，红柱飞檐，简洁清雅，柱间以条形木板相嵌，以供游人作凳小憩。亭下一石砌绕山水渠，宛若玉带，静静东向而去，灌溉着山北层层梯田，片片山地。由此而上，一路清泉碧流，时大时小，时缓时急，水声应缓急之势而变，忽扬忽抑，忽乐忽怨，忽咽忽呜。登山过半，山势渐陡，为避险趋夷，化难为易，古道缘溪左腾右挪，右闪左避，轻盈越溪过涧，尽显先人匠心。过溪之桥，皆就地取材，或平或拱，形式各异，有数条合抱原木相拼横架而成，有数块巨石嵌接成拱而成，甚或万斤条石横卧成桥，甚或利用溪中横卧巨石，稍加锻凿而成。但无论何材何制，皆古朴粗犷，与古道相称相谐，混为一体。半岭以上，峭壁立崖石罅渐多，溪中流水渐细，成串成线成丝细泉，从两边纷纷扬扬，漂漂洒洒，从从容容飘落溢出，任意冲刷慰藉石板路面，随后一齐汇入溪中，相拥戏嘻而下。渐近岭顶，坡趋平缓，道更规则，各形条石块石圆石，取长补短，以小抱大，相呼相拥，叠铺而上，直如黑龙卧坡。道旁山势越上越旷，衰芦伏茅遍地，青箬黄檗参差，间有飞鸟斜掠，兽迹依稀。时近岭顶，气喘力乏，埋头上行，兀然间，两块各高厚三四米巨石拔地而立，形似石门，间容两人并行。右首之石，上镌“千倾关”三个金色篆字，这便是赫赫有名耸立千余年之千倾古关关门。攀上右侧巨石，依稀可辩被枯草黄叶覆盖各高厚两米多的古老石墙，宛如两只巨手向东西伸展，拱卫关隘。过得石门，便是浙江地界，南行数十米，有湖浩淼，漫无际野，湖中小岛数个，倩影绰约，若隐若现，如西子掩面，昭君蒙纱，妙不可状，此即浙西天池。天池俗名千倾塘，又叫千倾荡。顾名思义，即千倾芦苇之荡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政府在荡之南端筑坝拦水，蓄四面环荡高山落水涵之成湖。天池海拔1100米，湖面近千亩，水深三四十米，为江南面积第一，海拔最高之高山湖泊，更是吴越古道上的一颗璀灿明珠。

绕池边土路东南向环行，依山临水，路多潦水，多处行者需踮脚而前，道旁茂草楂丛，苍松虬柘，间隐无数梅花老鹿，此地便是我省野生梅花鹿唯一繁衍生息家园。行数百米，便是天池大坝。坝东建一六角小亭，精致玲珑，婉约俏立，是观天池最佳处。想是我辈庸俗，美人始蒙轻纱，不露真容。倒是峙湖东北角之乐利峰，为博同行美女青睐，时而阳光灿烂，真容毕现，时而自愧形秽，薄纱遮面。乐利峰俗名癞疠峰，癞疠者，秃子也。雅人谓俗，取其谐音为乐利峰。乐利峰海拔1363米，为环湖诸峰中第二高峰，因其山头裸露，列石阵石墙，是观景宿营极佳之地，驴者到此，多登其顶夜宿，故高虽第二而名第一。据昌化县志载：乐利峰在千倾山左，壁立孤峭，上可望钱塘江，北极芜湖县，山峦特秀，石壁峭立百余丈，飞泉自山崖下泻，四时不竭，石上莎草，厚如茵褥，若龙须然。同行之人，尤是两位美女，应了娇娃爱癞疠之民谚，颇想上山亲抱癞疠，但因近年来男女驴友，多奔癞疠而来，且在山顶安营扎寨，拉屎撒尿，糟蹋癞疠兄，有关管理部门已封路巡山，我等只能望山兴叹，憾憾而别。

大坝出口，地坦坡缓，水沛土沃。上世纪六十年代，曾有知青数百，在此战天斗地，反帝反修，锤炼红心。两坡之间，有路坦然，路左缓坡之上，有房俨然，多为旧舍木屋，成行成列，为游客度假憩宿佳地。木屋之上，有成片新建徽派建筑，白墙黑瓦，薄雾缭绕，宛若仙境。然见之不觉杞人忧天，若干年后，其附近山坡，会否成为癞疠第二、第三。

沿路南行百余米，是天池景区入口，当中牌楼高耸，煞是庄严。楼前平地数亩，辟为停车场所。新修柏油公路呈倒八字，其一西向而下，行数十里曲折盘山公路，即达浙西大峡谷底；其二东向而行，直达百米外之清凉峰管理局。从地理上看，马路分叉之处，应是吴越古道临安段入口，但因公路新建，路边树密草茂，又因时间伧促，未能寻得古道入口，只得循当年知青所建机耕路下山。下山之路虽缓，但荒芜凹凸不平，每临崖边，但见天龙峡谷峭壁千仞，枯松倒悬，水声轰轰隆隆，摄人心魄。

顺路下行七八里，进入峡谷，一溪顺谷南下，溪边古道，赫然在目。从地形看，其上当极天池，其下将达谷底。我等复弃土路循入古道。此段古道，风景气势远胜北段，两边多悬崖峭壁，古道沿溪斗折蛇行，百步九转，上有密林高树，荫天蔽日，下有冲波逆折，深潭白瀑，行于其间，混不知晨昏朝暮，东西南北。间有数处，四围高山环立，如入天井绝地，然水随山转，路顺水绕，不经意间，又豁然开朗，实谓山穷水尽疑无路，人随水转又一景。沿水转山，跨涧越溪，观瀑悟水，穷幽尽曲，爽心悦目，劳消倦缱，飘飘然自觉成山中老仙也！

薄暮时分，憾达古道终点临安柘林村。上车回杭，不觉神倦力乏，不久便入朦胧，但脑中尽是古道景色，云明霞灭，变幻不定，隐约间，幻成暮春时分，朝雨滤尘，古道新洗；夹道山花，烂漫娇艳；癞疠盛装相迎，邀我骑鹿访顶，留我品茗数星；倩女撩纱睇凝，告我夜雨新沐，嘱我细赏漫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