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陷于我窑火的意思
张亚明
张亚明,萧县人,笔名萧枫。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学会理事;先后为中国矿业报首席记者、《中国报告文学》、《中国作家》杂志编辑,《中国纪实》杂志执行主编。
发表文学作品500多万字,著有报告文学集《歌颂与诅咒》、《圣火与锁链》、《卑微与崇高》等10部,长篇报告文学《探秘第三极》、《中国牌矿工》、《信仰与使命》、《权利与良心》6部。曾获中国新闻奖、报告文学奖、散文奖及政府嘉奖等20多次。
1
多年来,每每看到乡愁题材的文字,往往会产生一种瞬间的激情与冲动,但往往又因诸多莫名的纠结而搁置。
萧县西北角的沙河南岸,有个生我养我的村庄。在我朦胧的童年底片里,家乡只是一个遥远的贫穷符号。只记得屋后的那条几米宽的小河,河边密密麻麻的薄荷和芋头,能作为家里待客的招牌菜;偶尔河边摸出的几条泥鳅,还能让全家尝到一次“食无鱼”的美味。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走来的萧县人,大多不乏“饥饿与贫困共生”的相似记忆。我的家乡全是沙土盐碱地,天旱大地白茫茫,天涝一片水汪汪。“红薯饭,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因此为了活命,我家门口的那棵老榆树便做出了“无私奉献”——树干剥得体无完肤,树皮汁揉进了野菜团,榆树钱变成了烫菜饭。也从此,抹不去的苦涩便固化在我灵魂的河床——吃糠咽菜的苟活,犁耕耙拉的身影,“吱吱呀呀”的牛拉车,烟熏火燎的煤油灯,还有皱褶裹泪的仰天长叹,成群结队的逃荒“盲流”……。
萧县古为萧国,地处安徽省最北部,苏、鲁、豫、皖四省交汇处,素有“四省通衢”之说。萧县是中原文化和东夷文化的交汇区,夏代即为萧国古邑,春秋附庸于宋,秦置萧县,又时现夏秦汉唐遗风。尽管奔腾不息的黄河从这里流过,志士仁人的鲜血在这里洒过,也尽管淮海战役的硝烟在这里飘过,“战天斗地”的号角在这里吹过,直至改革开放却一直没有改变“安徽的西伯利亚”之称。
岁月的滑落送走了悠悠千载,在这块流泻着辉煌、诞生过英雄的土地上,为什么“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的经典信条得不到应有回应?为什么贫穷落后好像成了家乡甩不掉的代名词?为什么祖祖辈辈的艰辛一次次付诸东流?为什么农耕文明走向现代的路这么漫长和沉重?不知多少萧人带着无力回天的落寞与惆怅,一步一回头地背着行囊逃离了家乡,去寻找自己心中的远方。
一个春天的故事,曾占尽了天上人间的春色。昨天的故事在春风春雨中演绎着精彩,从昨天走到了今天,古老的中国抖落了一身历史的碎片,悄然崛起于世界东方。
置身在喧嚣得令人窒息的都市,穿行在弥漫着废气的街巷,每当我想到呼啸而去的岁月,白发印满的双鬓,就不由想起孔子那句“逝者如斯夫”。多年浮萍般的东跑西奔异乡漂泊,每每老乡聚会身陷浓浓的乡音乡情,每每《故乡的云》飘出费翔忧郁苍凉而穿透心灵的醉人歌声,一股挥之不去的思乡情愫便悄然升腾,仿佛听到来自远方的深情呼唤,“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那呼唤,来自我魂牵梦绕的家乡萧县。
或许世上最难忘的,就是虽然不常想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此心安处是吾乡”,原来故乡一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
2
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家乡,也改变了我对家乡认知的不足与偏见。
那是不久前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份快递包裹,里面有两本书——《萧县城市变迁》《萧县大美辉煌》,主编,是原萧县人大主任李茂祥。
文化践行是一场苦旅。在一个喧嚣浮躁的社会里研究历史,更要具备一种甘于寂寞享受孤独的韧性。官员背景的李茂祥竟然面壁十年躬耕潜行,在享受孤独的同时,伴随着寂寞进行了时空大穿越。他由萧城走进“萧国”,由现代走向远古,千年历史的深情回望和苦思冥想,终于捧出了两部几十万字的鸿篇巨制。
李茂祥的文化苦旅让我产生了好奇,接下来是连续几天俯身案牍,结果是爱不释卷,读后感慨不已,感受良多。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史学离不开人的思维。纵横捭阖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作者的家国情怀、文化坚守和辩史功力。“大历史观”的视角,审慎把握着历史的真实;虔诚着先人的创造,追寻着祖辈的精魂;形散神聚的笔法,精致凝练的文字,匠心独具地打造出一个有韵味节奏感、有深沉纵深感的鲜活空间;一个个历史人物和重大事件,呈现了“萧城四迁”的悲壮与悲怆,一个个闪回腾挪的纪实画面,还原了萧人创造历史的伟大实践。无论是简约白描还是肆意渲染,无论是慷慨悲歌还是低吟咏怀,都蕴含着萧城传承不绝的千年文脉,折射出时代兴衰的风雨雷电,既恢复了历史的复杂性、神秘性和戏剧性,也凸显了历史在审美创造中的立体感。
2017年2月,萧县曾因谋划撤县设立县级萧国市而受到我的关注。透过这两本书,我又发现了萧国的历史与神秘,文脉与演变;萧人的殇难与抗争,魂魄与精神;作者的情感与寄托,坚守和呐喊。林林总总的元素奇妙地交融汇聚,丰富了我对家乡的认知,产生了情感的共鸣,而一股游子思乡的心旌迷醉,则再次催动了我这个游子归乡的脚步。
没有精神故乡的人必将陷于虚无。诚如李茂祥书中所言,作为一个萧籍人,我不想落个“数典忘祖”之名。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浓浓的乡愁在心灵泛滥,我便踏上“复兴号”列车,开始了回乡的征途。
风驰电掣的列车一路呼啸狂奔,犹如一枚浓缩空间距离的“现代性”箭头,掠过了魏巍泰山,跨越了滚滚黄河,穿越了一个个隧道,缓缓停靠在陇海铁路线上的“萧县北站”。当我站在恢宏的萧县北站广场,南望穿山而过的凤山隧道,倏然升腾的一股感觉恰似醍醐灌顶,我好似正在抚摸着家乡追赶潮流走向未来的脉跳——
走向新时代的萧县人民,终于打破了自古阻隔萧县南北的“肠梗阻”,始了一场穿越古今走向未来的美丽壮行。凤山隧道解封了漫长的历史魔咒,不仅连接了萧县老城“龙城”和新城“凤城”,更为重要的是,陇海铁路与大江南北铁路主干线的贯通,为萧县走向广阔的世界提供了无限的可能。
3
回乡的感觉真好。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匠心安排,几位接待官员都是“文思敏捷、才华横溢”的文人老友,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胡永乐、萧县企业家联合会会长李茂祥,无不是笔下生花的秘书出身,无不深藏深厚的文学功底——他们百忙之中的热情接待,让我一扫“近乡情更怯”的忐忑,也让我深深地感受到,故乡敞开着宽厚包容的胸襟,随时都在等待着远离家乡的游子。
看看萧县新面貌,是我急切的心情。我们第一站就是观览萧县政务服务中心所在地凤城。
萧县的古今好像全装在李茂祥的脑子里,人文故事、历史事件、时间数据,无不顺手拈来。在驱车前往凤城的路上,聊起萧县城市的四次迁徙,他不大的脑瓜就像打开的电脑,马上就给你一个千年大变局的全息镜像。现在的凤城,就是古为“萧国”都城的北城集。公元前宋熙宁十年(1077年)黄河决堤“南溢于徐州城”,“洪水平地三米,汪洋千余里”,三面环水的“萧国城(北城集)人员伤亡无数,幸存者迁徙半里入南城”,北宋嘉佑六年(1061年),萧城完成了第一次搬迁。北宋绍圣三年(1096)直至明万历五年(1577年),萧城迁自凤山以南,即如今龙城所在。
这是萧城的宿命?还是历史的幽默?有着6000多年文明史的萧县,建城史也已3100多年,但因黄河决口水漫萧城三次迁徙,如今,时隔444年完成的历史上第四次“迁徙”,却回归到了“萧国”初始建都的原点。这是为什么呢?
面对我的困惑与不解,李茂祥通过空间、时间、文化三个维度,讲述了萧城这第四次迁移的前前后后。萧县是“四省通衢”的安徽北大门,凤城又(又称北城集)位于萧县城区之北,南隔凤凰山与萧县城区龙城镇相连,东与徐州交界。共和国列车驶进了波飞潮涌的新世纪,如何为转型中的萧县打造一个新的发展引擎?做强做大县域经济的突破口在哪里?
2007年,时任萧县常务副县长的李茂祥审时度势,大胆提出了“东跨西翻、南扩北穿”的扩城理念,即打破萧城壁垒,跳出三山夹持的狭小空间,向东跨越符夹铁路,向西翻越虎山,向南扩至丁里湖以北,向北开凿隧道穿过凤山。萧县决策层的共识迅速形成,“新老双城、一体两翼”,主动承接徐州经济圈的辐射效应,而深层次对接徐州的“主战场”就在凤城。
我恍然大悟。春秋战国时期诞生的“萧国”,并不仅仅尊崇孔子为旗的儒家文化,骨子里也浸淫着一股侠义血性之风。曾经被传统观念束缚着的萧县人,承载着大山之弦、龙河之韵,如同出鞘之剑撕破了传统县域的套子,如同蝉蜕“蝶变”到一个新的高度,终于迈开了挑战自我奋追潮流的铿锵脚步。崭新的凤城,注定要成为萧县对外交流的窗口。三面环山的凤城新区,被定位为智慧城市、海绵城市、山水城市,也就不足为奇了。
“守正”方可“出奇”。打破“楚河汉界”的战略大突围,必将伴随着萧县人民挣脱枷锁禁锢的历史大腾挪。一部古老与年轻同在的童话、一部山水与人文纠缠的传奇,就这样在世人面前徐徐抖开……

4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有山有水就是福地,有山有水再有文化,岂不是人间天堂?难怪有人说,萧县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就在于萧县有山,萧县有水。县城周围左有龙山,右为虎山,背后则是凤凰山,山后的岱湖为印。从风水学上看,一个城市背后有靠山、左右有屏障、伴之有印水,这样的风水组合不亚于福地洞天。
我不懂风水学,但我却没有忘记一位哲人的告诫——山中有天地,水里藏文章。站在萧县政务服务中心的10楼,我凝望着蜿蜒起伏的龙山虎山凤凰山。尽管群山没有长城那么雄浑峭拔,但在萧县人眼里,却犹如多情的历史巨人,一个个昂首挺立站成了龙盘虎踞的天然护卫模样。他们从盘古大禹、春秋秦汉一路走来,用拔地通天的骨骼,抵御着雷霆飓风狂澜浊浪,搏击着戈矛炮火刀剑风霜;用钻岩攀石的植被,经纬着萧县精神萧县尊严,孕育着萧人胸怀萧人脊梁。逶迤与多变,是萧人智慧的外化;大度与包容,是萧人个性的蕴藏。而今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依然初心不改安之若素,依然那么珠联璧合巍峨尊尚,伸展出硕大的扇形手臂,将小城的新潮与古旧,摩登与古典,崇高与卑微,荣辱与悲壮,一并揽入了博大的怀抱里。
一道山,就是一个民族的家园。一道河,则是一脉文化的源流。凤城左有萧县母亲河龙河,右有古汴河分支的岱河。萧人眼里,这是两条扎根人间、饱含烟火的河流。萧县本为山东属地,萧县人自古尊崇儒家文化,崇尚“天人合一”,“民为邦本”,共生和谐。因而注定了两条河流与民生的休戚相关,与生民的水乳交融。洪涛与微波,狂暴与温柔,清澈与浑浊,怒吼与低唱,日出与日落,都在奔流的河流冲突交织。豪壮与寂寞,爱情与仇恨,崇高与卑鄙,悲剧与喜剧,正剧与闹剧,都在轰响的波涛汇聚。但谁能否认呢?群山连结着萧人的骨肉,河流串通着萧人的血脉。萧国历代官员深谙“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面对“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轮番苦难,萧国被淹“三迁国都”的严峻史实,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古代,上至庙堂之高,下至百姓苍生,“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恐惧演化为敬畏河流的文化,给远古走来的“萧国人”留下的是梦魇般的存在。
移情换景之间,我跟随者李茂祥的脚步,来到了萧县企业联合会的办公所在地——张江萧县高科技工业园办公楼。大楼在凤凰山的半腰依山而建,我不知道大楼的海拔高度,只知道隔窗远眺有种“极目楚天舒”之感。遥望广袤的历史天空,那轮照耀了“萧国”的日头,依旧明艳奢侈地铺满萧城的大地,而神秘幽远而又多灾多难的“萧国”,已成李茂祥笔下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座科技高含量、艺术高品位的崭新城市正在生猛地拔节、日日夜夜地长高长大。中国防腐蚀业第一县的标志性建筑——中国防腐技术大楼巍然高耸,“孵化”这个时髦的名词被驾轻就熟地运用,“母鸡下蛋”不仅“孵化”出一大批人才,也促进了产业集群的形成。一批高端和顶尖级外脑群体构成的院士工作站、博士工作站正在高效运转,国家建筑材料工业技术情报研究所先进材料研究院落户其中;高品位的龙河艺术空间已经开放。省、市重点工程项目“六馆一中心”(即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档案馆、体育馆和广电中心)基本建成,县医院、县中医院完成整体搬迁,“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不再神秘,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不再遥远……。“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伟人大气磅礴的诗句,正在诠释着家乡的巨变。萧城很古老,也很年轻。古老的是灵魂,年轻的是外表。当年的萧国先贤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土地,他们含着泪水迁徙而去的土地,竟然会发生如此的巨变,自然与灵魂相拥,现实与梦想同在,曾经的荒原野岭,已成漂亮小区;曾经的泥泞洼地,已成水泥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涌动,整个小城都是那么忙碌,忙着奋斗,忙着前进,忙着追赶。新城老城、南城北城,流淌着物质也流淌着精神,流淌着岁月也承载着人文,粗犷乃至有些粗俗的民风,混杂着农夫商贩的吆喝声和时尚游客的欢笑声。真实的人间烟火,鲜活的世道人情,构成了这座小城明快或低沉、雄浑或澹淡的底色;多元的文化外表,同质的精神内涵,释放着这座小城古朴又不乏现代的品味和审美特质,也给人带来未来无限的想像空间。
一位学者说:城市是文明的摇篮,人类90%以上的文明成果在城市产生。也有人说,如火如荼的城市化正在成为一个潘多拉的神话,一个被撕裂的图腾。当青草绿树逐渐远去,只剩下钢铁水泥;当熟悉亲切逐渐远去,只剩下陌生猜疑;当道德良知逐渐远去,只剩下金钱利益……何谈诗意的栖居?难怪有位诗人发出呐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城市?”
我真的想邀请那位诗人前来我的家乡看看,让他抚摸高耸的现代楼群,让他体验古老萧县大地的胎动,让他感受诗情画意在这里的审美存在。人与城、人与自然,在这里是那么的温婉和谐。城在水中,水在城中;山中有城,城中有山。城市就是景区,景区就是城市。城市文明快速向外延展,绿色漫流放飞着低碳梦想,自然之美摇曳出奔放的节律,绿树繁花挥洒着巨幅的水墨。葱茏的生态环境展示着巨大包容,似锦的花草蜂蝶绽放着蓬勃生命,无论日月轮回四季常绿,还是昙花一现花开一季,无论沉雄庄重高大修直,还是天生残缺矮小弯曲,都在尽情展示着“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大美意境。这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蝇营狗苟,没有心理灰暗,只有超然的百花齐放,只有淡然的姹紫嫣红。我相信,就连“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共生”的倡导者老子,看到萧县成为“道法自然”的楷模和典范,也会情不自禁地给“国家园林县城”点赞。奖牌奖杯,荣誉花环,恰如其分地找到了最佳结合点!
5
物质的山水,是人们安生立命的根基,精神的山水,才是人们灵魂栖息的圣土。萧县“城形争南北诸朝,风气兼东西两楚”,文化底蕴深厚,各类名人辈出,“文献之邦”、“文化大县”名不虚传。
我们驱车在宽阔的中山大道上,感受到历史在这里无处不在,文脉在这里流淌不息。一个个道路指示牌飞快掠过,我发现箭头直指的前方叫东坡路,路口刚转弯又叫汴河路。李茂祥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为了弘扬历史文化,传承历史文明,萧县把凤城“六纵六横一环”四通八达的几十条路,全部打上了萧县的历史印记,全都成了古为今用的文化名片。凤城23条纵向道路均以历史名人领衔,15条横向道路则以历史名景、名地、名事冠名。更名后的道路设立了文化牌,以便路人了解路名的历史文化内涵……仅从道路更名这件小事,足以窥见萧县人聪明智慧的一斑,做了一些指示牌,花了不多的钱,意义却异常深远。地域的特质、历史的意蕴、民族的精神、城市的灵魂,就这样似雾似雨又似风地飘荡在凤城的上空。
假如你认为道路的更名是在附在地面的一种形象工程,那么,当你走进萧县博物馆,历史成像的真实元素、扑面而来的历史纵深感都会提醒你,传统的审美韵味,浓浓的古典气息,无不跃动着古今文化绵延承续的脉搏。这座占地3000平方米的博物馆,目前藏品4079件(套),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8件(套)、二级文物69件(套)、三级文物348件(套)。自南宋绍熙四年(1094年)建造至今,无论是叫孔庙还是叫博物馆,无论称谓如何改变,任凭时光的流转,任凭人世的喧嚣,还是静静地站立这里,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讲述着萧县城市的云舒云卷和沧桑巨变。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萧县古遗址、两汉文化、萧窑瓷器及馆藏精品,200余件石器、骨器、青铜器、玉器、瓷器等各个时期的文物,让人仿佛一朝梦回了千年。
展柜里的瓷器残片引起了我的兴趣,圆形带着黑黝的碗底,一抹浓彩的酒盏身,精致线条勾勒出的青色盘沿,还有的烧制着马、猪、孩童等逼真的形态。我出神地望着这些“历史的真实”,碗、盘、罐、斗、壶、瓶、陶缸、器盖……一件件精美绝伦的“作品”,或因做工精良成为官宦家的茶具饮杯,皇宫把玩的珍品;或因经济实惠,“飞入寻常百姓家”。
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介绍说,中国是陶瓷的故乡,古老的萧国也留下了窑火映红的传奇。花家寺遗址出土白陶鬶,是新石器时代较为精致的陶器。宋代的萧窑白地褐花四系瓶,是萧窑烧造的具有磁州窑风格的瓷器。早在新石器晚期,萧窑就开始了烧制陶器,唐宋成为黄淮地区的制瓷中心,南北窑瓷文化交汇的“中间站”,产品直通京师。白土寨萧窑是中国最为典型、安徽规模最大的民窑遗址。“踏碎琼瑶尽作泥”的白瓷土,成为萧窑的资源优势,72家窑炉处处冒烟,数百名工人一片繁忙,“夜闻沙岸鸣瓮盎,晓来雪浪浮鹏鲁”。大面积成排的瓷碗和完整生产线,包蕴了萧国时代的生活美、艺术美和科学美,也因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极高的审美价值而拥有了极为重要的研究价值。
我倘徉在美的世界心醉神迷,活跃的思绪在不停翻飞。我似乎看到那乌云般稠滞的窑烟,那耀亮半边天的窑火,似乎听到了工匠们汗水滴落陶坯的声响。在闪烁的火光中,我们的先人在泥土胚胎上刻下了各种线条,画出了不同图案,留下了思想纹理,炽热的窑火使那些坯胎发生了质的变化。尽管这些器物表层显现的是粗糙和原始,但绝没有染上现代的浮躁与虚伪,现代的骄矜与丑陋,也没有表里不一和灵魂污染,每一件文物都无愧为萧国文明文化基因含量丰厚的纪功碑。
历史天生是现实的教科书。萧县三千年建城史、两千年郡县史,汉兴腹地的独特地理位置,究竟给后人留下了多少遐想的空间?走进汉画像石艺术馆,那些凝结着祖辈智慧的石雕石刻,除了给我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也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艺术魅力。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介绍说,萧县大量汉墓群近年出土了近千块汉画像石,内容涉及生产劳动、神话故事、珍禽瑞兽类等6类,以鹳鸟食鱼图、勾镶武士图、六博宴饮图、椎牛图、大禹治水、日月同辉、二龙穿九璧等画像石较为突出。雕刻技法包括阴线刻、弧面浅浮雕、高浮雕等,体现出汉代绘画和雕刻的民间艺术,再现了汉代的历史画卷。静穆中奔涌着激情,繁华里荡漾着力量,文化与人文、自然与雕凿,强烈的冲击着我的视觉。我耳边听着介绍,思维早已飞到了我迷醉的萧国。这是一个蕴藏了萧县先人迁徙、氏族演变、烧陶冶炼、酿酒秘莘等诸多历史隐密的空间,仿佛大街小巷都冒着市井炊烟,笼罩着浓浓的古典气息。我附下身来遽然伸手,仿佛触摸到了祖先留下体温、脉动与屐痕,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滚烫!
6
历史,从五千年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来。建筑可以轰然倒塌,书页可以发黄变旧,而千年历史镌刻的乐律神韵,却一直滋润着萧国后人的成长。无论是汉画像石的源远流长,还是“龙城画派”的名震徐淮,无论是创作团队的蓬勃兴盛,还是民间书画的源远流长,无不告诉人们,豪气与文气相映生辉,书画的墨香铸成了“中国书画艺术之乡”:这里走出过王子云、刘开渠、朱德群等一批大师级艺术家,拥有国家及省级美协、书协会员近百人,全县可书可画者达3万多人。
历史总要把自己前进的每一步,都深深地烙在大地山川之上。萧城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悠久历史渊源,彰显着独特魅力。千年古刹天门寺、天一角地下溶洞、永固水库、汉墓群、宋朝的古窖群遗迹、闵之骞鞭打芦花处、三让徐州的贤人陶谦墓、南朝宋国开国皇帝刘裕故里、苏轼发现煤炭处等自然和人文景观……灿若星河的历史人物,处处经典的传说故事,跨越了山河岁月,贯穿着悲欢离合,一直鲜活在我们民族史册的典籍里,充填在萧国子孙的美好记忆中,激荡在萧人奋进的生命光波里。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时间造就了世间的变数与奇迹,也造就了历史的沉积与生发。自然造化与人类创造、天然资源与文化价值、传统精神与现代意识相结合,使萧县拥有了令人骄傲的历史,也给新时代的萧县带来了生机无限的大崛起。萧县大地的古老文明,正以崭新的文明形态出现——美轮美奂的“复兴号”列车飞速超越着孔子春秋的马拉车,振兴中华的嘹亮号角压倒了至圣先师忧国忧民的喃喃咽语,高速公路也已取代了当年孔子游说的交通、运输功能……在时代的高速路上,萧县人民正以历史的眼光关注着现实,又以现实的脚步创造着历史!萧人通过纵横驰骋的脚步,将萧县文化情韵深深地烙刻在了风云流变而山河依旧的大地上!
时间造就了世间的变数与奇迹,也造就了历史的沉积与生发。一个破茧成蝶的魅力萧县正向我们款款走来:国家园林县城、中国书画艺术之乡、全国体育先进县、中国防腐蚀业第一县、全国县域经济投资潜力百强县……在一片耀眼的辉煌中,我们依稀看到了萧县源远流长的文脉道统,萧人脱贫攻坚的那份韧性与倔强,以及共同富裕共创未来的必然。

这,就是我可爱的家乡——我的“萧国”我的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