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摆八字

康志耀

说起憨憨与他情人胡桃花的故事，还得从头一一道来。

憨憨的名字其实并不叫憨憨，他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大爷们。他原本姓户，大名万立。只是他生性憨厚，为人实在，又加上长得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村里不知谁从小送他个外号叫他憨憨。憨憨的外号一喊出，叫的人越来越多，日子久了，人们就渐渐把他的真姓大名给忘了。憨憨本人对叫他憨憨不叫他大名也没有反感，而是很顺从地应和着。久而久之，他自己觉得喊他憨憨倒还顺耳，偶尔遇到有人叫他户万立时，他反而觉得陌生，不习惯了。

憨憨的憨，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记得他初中刚毕业的那一年，公社句社长专程来村里考察他，当时憨憨是村里三个初中生中唯一一个成份好，家庭历史清白的知青，就二话没说把他推荐到县氮肥厂当了一名国营厂工人。这在当时引起村里很大的轰动。憨憨本人却不以为然，倒是他的爹娘乐得成天闭不拢嘴，认为家里出了个国营厂的工人，从此跳出了农（龙）门进了城，过上了衣食无忧，生老死葬全由国家管的日子，这是祖上几代人都没有的荣耀，想来想去，一定是自家祖坟葬得好。于是，特杀鸡煮肉，跑到憨憨爷爷的坟前祭拜，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的高香。

转眼间，憨憨在城里一晃就是好几年。憨憨由一个原来腼腆害羞，皮肤黝黑，留着一个刺猾头，身着破烂的土包子，一跃变成了一个留着光亮的分头，白白净净，穿着整洁，非常帅气的城里人了。

别看憨憨出人头地了，但他人在城里，心却想着家乡的爹娘。轮到他工休时，他总是搭乘运货的机帆船，从县城顺沅江水路下行一百二十里，再上岸爬行十多里，回到村里看望他的老爹老娘。

每当憨憨出现在村里时，人们便围上来，带着惊奇的眼光打量着他。憨憨每次回来，都是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劳保服，里套一件雪白的衬衫，脚蹬一双黄色牛皮劳保鞋，显得很神气。村里人看到他这身装扮，一个个羡慕得眼睛发直。这时，憨憨就对着围上来的大人小孩，总是无意识地抓自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一声无一声地站在那儿嘿嘿地笑。随后就从手提网兜里拿出一包那时县糖厂出产的有些发黑的红薯糖粒子，一一散发给众人。这时，人们才惊喜地接过糖，剥开糖纸，嘻嘻地笑着，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憨憨当时在村里很是风光，他的名声远播十里开外的乡村集镇。这时就有许多长得漂亮的姑娘，托媒人找上门来要与他对亲。憨憨的爹娘没个主张，觉得这个也行，那个也不错，接待了几十个媒婆，到头来没定下一个。

后来还是他爹娘要憨憨自己定。憨憨也只是嘿嘿地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就有人给他的爹娘出主意，说将众多姑娘的名字一齐写在纸上，由憨憨从中挑一个。这一着果然灵，面对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姑娘芳名的白纸，憨憨鼓着眼睛，硬是揣磨了良久。突然眼睛一亮，就点了一个名叫胡桃花的姑娘，这才把其他姑娘的心冷了下来。

桃花姑娘是村里胡会计的独生女儿。人虽长得端庄秀丽，但性格泼辣，为人挑剔，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没有寻到一个好婆家。

这次她虽然也是向憨憨求亲的众多姑娘之一，但她知道，这些姑娘中比她条件好的大有人在，对这件事，她没抱多大希望。可是这次憨憨却偏偏点了她，这使她高兴得三天三夜没有睡好觉。只是她可能忘了，其实他们还是有缘有情的。

原来他们小时候读书的时候，憨憨就像大哥哥一样呵护过她，这段情憨憨至今还铭刻在心。桃花可能是不大记得了，她只知道现在的憨憨，而且是现实中身份不同的憨憨。于是她就想象着与憨憨结婚以后的幸福憧憬，当上一个国营工厂工人老婆的荣耀，能在城里来来往往的那种风光。一想到这里，那种感觉甜蜜蜜的好极了。

就在憨憨点了桃花的第三天，桃花的爹胡会计就要求憨憨同女儿写八字订亲。这天，憨憨在亲人的帮助下，刻意打扮了一番。他上穿一件月白色圆邦长袖衬衫，下穿一条米黄色长裤，头发特意抹了点山茶油，黑亮亮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 显得白里透红，英气十足。当他在他的爹娘和亲人的陪同下，提着从城里买来的两块花绸布、两包蜜枣、两斤红糖、一对当时的红薯烧酒及一个二十六元的红包等聘礼，来到胡会计家时，胡会计还特意为这个未来的女婿放了一大挂鞭炮，摆了 三大桌酒席招待亲友。

参加订婚宴的亲友，都称赞憨憨与桃花是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有八字印证，憨憨属蛇，蛇为小龙。桃花属鸡，鸡为凤。虽然憨憨比桃花大五岁，但属相为龙配凤，是最好的属相配。而且他俩都是独生，这样的姻缘打着灯笼也难得找。憨憨的爹娘乐得合不拢嘴，他们不但对儿子的这桩婚事十分满意，还觉得能与掌管生产大队财政大权的胡会计结为亲家，是高攀了，脸上也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