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八字算命

旧时，读书的人不多，特别在农村，能书写的人更少，但旧时各行交涉又忌“空口无凭”，多形成文字，如佃田土、房屋的佃约；借钱借谷的借约；买卖田土房屋的契约；弟兄分家的分关；抱儿抱女的“抱约”（所谓抱是泸州方言领养或者过继的意思）；长工、月活、店员、学徒等帮工的合约；男女婚配的聘书、庚书、茶书以及代写书信等等。

其中有因亲朋帮忙不收包封者，有专门从事书写服务收取酬劳者。各种字约都有一定的格式，旧时私塾老师多传授此种知识，叫作“应用文”，最难写的是协约、分关、打会会规，根据协议，要写得通俗，否则造成“笔墨官司”。关于卖妻文约一般人忌讳不写，说是缺德、坏良心，多由鸦片烂瘾者书写，但“润笔”很高，讲价动笔，还要挂红、包封等等。

这些是旧时代的一些风俗，其实新中国成立后就基本看不见了。不过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代写文书的还是有，这些人，大抵在那个时候年纪都六十左右，钢笔和毛笔都能写，但是多数用钢笔了。字写的非常好，当然跟书法家又不一样，人们常常说是江湖派。人家混口饭吃，还是文化打底。

为了为此生计，也做一些看期会算命之流。这些人多数是旧社会读过书，有点文化，特殊的历史时期可能也没有过得顺利，后来也没有找到工作，就支起一个小摊子，干点这样的活路。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文盲大部分消亡了，电话的方便，今天谁还有时间或者愿意写信呢？至于办公文书，法律函件都有专门的机构，民间一来不够专业，二来恐怕也跟不上形式了。唯有那八字算命还一直流传，反而比书写红火。你看时代的有趣是，踏实的往往价值不高，还容易被淘汰，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反而很多人追捧，不能不说是一种难言的悲哀。

沽酒客没有经历过旧时代，八十年代的事情也模糊不清，倒是九十年代初我还看见过这些待人书写的老者们。他们常常戴着军绿鸭舌帽子，穿着类似中山服的灰色衣服，大约方便插钢笔，有的人喜好抽叶子烟或者劣质香烟，食指和中指都熏得跟腊肉的颜色一样。大约在老广场，“肖巷”子摆个摊子。其他地方我回忆不起来。

当时沽酒客住在慈善路的院子里，有一个老太太是个孤寡老人，其实主要是大儿子在上海，老太太的老头死于特殊年月，据说还是个名人，至于是谁已经无处考证了。大儿子不是不孝顺，一心想把老母亲接到上海养老，老太婆不同意，她说这辈子习惯泸州这个地方，你老汉都死在这里，我死了要跟她一起。

老太太有一个小保姆，是他儿子安排的，当时来自富顺乡下，说话的口音，常常被我们小孩子模仿，估计当时就二十不到，大人叫我们喊她方保保，因为她应该姓方，泸州话阿姨的意思。老太太其实不需要人照顾都没有问题，身体很好，但是大儿子不放心，没在自己妈身边。那个时候也没有电话。只能通过书信。

老太太不认识字，这个方保保也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农村女子，没办法还是得让人给他念信，这个人就是一个写书信的老者，也是老太太的御用的回信人。其他人要上街去找他写，而老太太这里，这个老者都是方保保请过来，给她念儿子的信，并且帮他写。

院子里的人说，这个老者字还不错，就是年轻的时候不学好，不然也不会老了还要工作。至于怎么不学好我们小孩子也懂不起。老者声音洪亮，念信抑扬顿挫，有点旧时代私塾先生念书的感觉。老太太也满意。至于每次给他多少钱也不清楚。

有一年，儿子信到了，方保保去找老者念信，回来告诉老太太说，王老者不在了，我才知道代人写信的老者姓王。老太太有点哑然，我能看出她已经不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流露出一丝悲伤。过了好久，她低声说：“哎呀，以后怕没人给我念信、写信了。”

方保保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写。再后来，老太太也生病了儿子回来把他接到医院，再也没有回来。多年遇到这个方保保自己都五十多当奶奶的人，问起当年这个老太太的事情，她说，她儿子接过去住院，没得好久老人就走了。

原来这个王老者是她年轻时候的恋人，但是王家穷，她们家看不起，王其实还有点文化，后来的事情也不清楚，总之两人即便老太太的男人早死，也没有在一起，王老者自己没有结婚，不知道是不是放不下老太太，他们的故事到底如何自己也一知半解。只晓得王老者觉得能一个月来给老太太念念信，写信，就满足了。王老者走，对老太太打击可能有点大，大家都有遗憾。

我直到今天都无法得知他们的真实情况，外人的片言只语，也说的模棱两可。但是起码我知道，当时替人书写信件和自己书写的人，都有一种期许，只是今天这种感觉没有了。今天人们说爱情假了，人心浮躁，耐不住寂寞了，其实这是时代淘汰了一些可以磨练性情的东西。

如今，我们缩短了联系的时间，却拉开了人与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