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八字命理
李渔何人?他是个文人,极富才华,而且懂市场,知道如何让故事迎合市场,而且还能为自己的书吆喝推销,生产推销一条龙。
然而他的书太火了,市场上盗版盛行,李渔不惜搬家,亲自与盗版商作战,干上了出版事业。
光出书不算,李渔还有了文学IP化的思维,后期将自己故事《生我楼》和《丑郎君怕娇偏得艳》改编成了戏曲让大家演,放现在可以说是“书要拍成电影了”。
在古代,文人的出路是做官。而李渔,则是我国最早的文化商人了,放现在妥妥是要上福布斯的。
这个人在卖文为生的时候写过两本故事集,一本是《十二楼》,一本是《无声戏》,这两本书论文采,倒是不分上下;若是论立意,《十二楼》却要比《无声戏》评价高出许多,这些评价基本存在于以下几点,也就是我今天要分析的几个点:
李渔对于男女的态度:封建or开放?关于《无声戏》与 《十二楼》的第一大差别,就是作者在书中表现出对男女爱情以及对女性的态度完全不同。
首先是作者在《无声戏》以及《十二楼》中对于男女爱情的态度不一致:在《无声戏》的第一回《丑郎君怕娇偏得艳》中,李渔对于男女爱情婚姻的态度是:
只要晓得美妻配丑夫倒是理之常,才子配佳人反是理之变。
在《丑郎君》一回中,李渔讲述了三位美女嫁给了一个丑男的故事,并且告诉所有人:美女配丑男才是正常,才子佳人反倒是反常。并且劝美女不要对于才子有什么妄想了,自己只能配得上丑男。
如果单看是这理论,可能很多人觉得李渔这人封建思想入骨,冥顽不化。可是到了《十二楼》的第一篇《合影楼》里,李渔对于男女爱情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若到那男子妇人动了念头之后(恋爱之意)……他总是拚了一死,定要去遂心了愿。
在《合影楼》一回中,李渔似乎化身汤显祖,肯定了男女之间“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情,并且在小说中,对于阻隔书中男女相恋的顽固封建家长进行了无情的嘲弄。
《十二楼》里的那个李渔,潇洒开明,远不是那个《无声戏》里顽固、封建的古板形象。而在《夺锦楼》中,李渔更是写了两个女子可以拒绝父母给自己许配郎君的桥段,在古代婚姻“父母之命”的传统中,李渔显然观念超前。

而不仅是男女爱情的态度,在于对于女性群体的态度上,李渔更是如同二人。
在《无声戏》中,除了风尘女子和丫鬟,其余女性在故事里基本上连大名都没有,一律以“x氏”“X姑娘”以及“x娘子”代替,女性在作者笔下完全就是完成故事的工具,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而言。
同时即便是以女性为主题的故事,在《女陈平计生七出》和《妻妾抱琵琶梅香守节》之中,李渔即使赞美女性,也是以“守节”的封建传统角度去赞美,故事里完全是让人受不了的封建男权思想。
而且在《无声戏》中,女性形象极其刻板化,不是为了守节的刚烈女子,就是欺骗男人的歹毒心肠,没有生动的形象,只有刻板的印象。
而到了《十二楼》里却非如此,那些女子在李渔的笔下或温婉、或灵动,就连名字也好听:绕翠、娴娴、能红……在《十二楼》中,女性的聪明智慧以及形象都有着生动描绘。
在《十二楼》中,每个女性都不再刻板,拥有着自己的心思与智慧,也拥有着为爱情付出的勇气,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鹤归楼》中的绕翠,不但生得美貌,而且在和夫君离别的日子里,独自一人以纺织为生,赚了钱,自己将日子过得富足。尽管李渔没有专门写文字来夸赞绕翠,但是通过他的描写,一位勤劳、智慧的中国传统女性形象被勾勒出来,字里行间李渔也全是对绕翠其人的欣赏态度。
在《十二楼》里,李渔虽然没有完全摒弃对于女性的偏见,但是他将故事里的女性全部都写得形象生动,如同真的生活在现实中,不似《无声戏》里女性的刻板与浅薄。所以虽是同一人所写,但是《十二楼》比《无声戏》评价高的原因,就在于作者对于女性的态度高下。

在《无声戏》里,李渔就是一个标准“直男癌”,封建男权主义渗透思想,看起来似乎是无药可救。
在《十二楼》里,李渔虽非真正做到不带偏见,但是对于感情上,倒有着传统文人的一派浪漫。
作者对于鬼神的看法: 迷信or唯物?如果看过《无声戏》的人,对于这本书的评价一定会有:迷信。
的确,《无声戏》中的“迷信”浓度极高,一共十二回的故事集中,涉及命理、相面、鬼神等题材的居然占了一半,尤其在第六回之后,第七第八第九回第十回连着四回都涉及了神魔鬼怪,其迷信程度可见一斑。
在《无声戏》里面的李渔,迷信得让人觉得无知愚昧,它的迷信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命运,二是因果。
在《无声戏》的第三第四回分别讲了人的八字以及面相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并且逃脱不开,一切都是老天注定好的。李渔的“命运说”简单表述下来就是听命信命。
而在《无声戏》的后几回讲述的就是因果报应:作恶的会被神魔鬼怪惩罚,做善事的神会满足其愿望。李渔的“因果说”简单表述下来就是人的一切都有因果,想要改命,就要多行善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其实李渔的迷信和大多数古代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譬如明朝袁了凡的《了凡四训》讲述的也就是命数已定,想到该变命数,就要多做善事。
李渔的《无声戏》里面运用大量篇幅去讲述这些道理,这也意味着作者逃脱不开文章的封建性:每当故事里遇见不能解释的奇怪现象,作者基本都会用神魔鬼怪一笔带过。

不过,在《十二楼》里,李渔的写作却完全相反。
在《十二楼》里面,李渔的好几篇小说开始“反其道而行之”:简单来说,就是将只能用神魔鬼怪来解释的特殊现象,硬是用人为来解释了。
在《十二楼》里,除了《十卺楼》和《奉先楼》涉及到了一点点神魔之说,在《十二楼》中大多数文章都完全描摹现实的人生百态,而且在许多篇目中,将一些神奇的现象反倒解释了出来。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夏宜楼》,在《夏宜楼》中,小说的男主角吉人似乎有千里眼,可以知道足不出户的小姐娴娴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写在纸上的诗句,这本在古人看来,是神魔才能解释的事情,但是李渔却用“千里镜”(现在的望远镜)告诉大家其中的道理。
不仅是《夏宜楼》,《归正楼》《三与楼》以及《闻过楼》这三篇作者也都用巧合解释了一些看似神奇的事情。
在《十二楼》里面,李渔似乎又变得不那么“迷信”,相比较信鬼神,李渔在《十二楼》更着重在于现实,并且通过这些人为的设计,来造成故事的起伏,侧面也赞美出了人类。
譬如《归正楼》中小骗子贝去戎的智慧、《三与楼》中主人公朋友的古道热肠……这些特征都得到了作者的赞许。

李渔通过这些精巧的设计,实际上在歌颂人类的美好品质。
与《无声戏》相比,《十二楼》更接近人本身,作者的态度也并非困于“命数”“因果”之中,反倒是着眼于现实,只写眼中看得到的,用一种唯物的眼光去解释身边的神奇之事。
在鬼怪神魔的迷信方面,《十二楼》和《无声戏》两本书表现出来作者的态度完全截然相反,而更倾向于歌颂人类的《十二楼》也获得了更多的好评。
作者对于自己的定位:商人or文人?若是讲故事的内容,《无声戏》和《十二楼》之间也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无声戏》的故事,一字以蔽之:俗。
在《无声戏》中,作者像是一个市井说书人,故事极其接地气,讲的都是流俗之事。
若要探讨《无声戏》的“俗”,可以从三方面来讲:
首先,《无声戏》故事的目的为俗,此目的之俗主要在于故事的教化意味极重。
先前我有文章已然探讨过《无声戏》一书的教化性,在这简单总结一下,《无声戏》十二篇故事,每篇引入时候作者便会点明教化目的,而在结尾也会进行点评,深化教化目的。

在《无声戏》的末尾,“奉劝”等警示教化的词语多次出现:
我劝世间的人,断了这条斜路不要走,留些精神施于有用之地,为朝廷添些户口,为祖宗绵绵嗣续,岂不有益!(第六回)
奉劝世人,三十六行的生意桩桩做得,只除了这项钱财,不趁也好。(第八回)
通篇故事,教化先行,是《无声戏》的一大特点。
其次,《无声戏》中作者的题材领域很俗。
在《无声戏》中,作者的选材人物基本都是市井中最常见的小人物:生意人、读书人、风尘女子、通房丫鬟……尽管在《无声戏》中也有一些猎奇的人物,类似于双性同体的人出现,但那不过是点缀,真正做主角的,便是市井中最平常的俗人。
这些人的“俗”,不仅在于身份俗,而是在于他们的格调并非高雅:没有快意恩仇、没有古道热肠、不会视金钱为粪土,亦不会为爱情而冲动,这群人平平常常,脑中所想的只有:女子的贞节(第五回)、家财的充盈(第四回)、妻妾的和睦(第十回)、子嗣的绵延(第九回)以及命运的畅达(第三回)。
也正是因为《无声戏》主角的格局,所以决定了题材的范围也不会多高雅,《无声戏》讲的故事,无非也就是围绕着千百年人们关心的:妻妾、子嗣、家财以及命运等问题,作者讨论的内容既没有跳脱出来,也没有升华,决定了《无声戏》的故事的特点就是“俗”。
正因为作者没有在题材进行新的变通以及升华,仍在原来的圈子里讨论问题,所以决定了《无声戏》作者的思想也是俗的,这种“俗”主要表现在对于女性的偏见以及迷信,这两点上文已经讨论过,在此不再赘述。

更有意思的是,李渔在《无声戏》中充斥着商人卖书的思想,在故事的末尾他对于故事的点评,放在现在更像是一个畅销书推销员:
这样小说,竟该做仙方卖。为人子弟的,不可不买了看;为人父兄的,更不可不买了。(第八回)
这回小说,即使天下做小的看了,也都服他是诛心之论。(第十回)
在《无声戏》中,李渔从来不去谈关于书本身的价值与意义,而是不停地在吆喝:“快来买我的书啊!当儿子的不能不看,当爹的不能不看!给别人做妻妾的不看可惜!”
如果李渔放在现在,活脱脱是书界的李佳琦。
甚至,李渔还给自己的书专门制定了售卖方案,针对特定人群宣传,比如在第三回里,李渔就说:
当另刻一册,印它几千部,分送衙门人,自有无限阴功,强如修桥砌路。
李渔的意思就是:我这篇故事,印个几百部给衙门的人,比什么都强。
专门针对特定群体找销路,这商业头脑不得不让人佩服。
李渔的商人思想以及《无声戏》的故事基调,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李渔其人尽管有真才实学,但是为了名气,可能也就妥协于大众了。
但是当翻开《十二楼》,李渔就呈现出其特有的“文人”雅的一面。

这么说,即便是不知李渔的人,翻开《十二楼》,也能够揣测出此书作者定是一位嬉笑怒骂、一腔风流的出尘文人。
《十二楼》的“雅”,主要也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十二楼》其文带着文人特有的肆意与创造。
《十二楼》全文围绕“楼”展开,打破了特有的回目,以“楼”命名每个故事,故事的篇幅不受控制,一切以讲完为准,整篇文章有长有短,肆意烂漫。
这种形式的“创造性”,也只有文人才能干得出来。
其次,《十二楼》中出现的人物和题材都带着文人的风骨。
在《十二楼》中,不论是路见不平的虞素臣朋友,还是甘愿隐逸的顾呆叟……哪怕是小骗子贝去戎,其人都带着文人独有的特性。
在这些人身上,功名、钱财、爱情都非重要之事,这些人命运的起伏以及从中流露的美好智慧,才是《十二楼》故事的重点。
另外,与《无声戏》相对,《十二楼》的故事有着文人独有的开明,这点在上面也提到过,在此不再赘述。
比起《无声戏》里面李渔的“销售员”形象,在《十二楼》里,李渔便是风流的文人。除了他的故事题材以及观点以外,他最具有文人的特点在于,他的文章有着文人的哲思。
“哲思”是李渔在故事类文本(小说以及戏剧)中不多见,作为商业性写作的作者,李渔的作品教化以及妥协市场比重极大,而只有在《十二楼》中,能瞥见李渔作为文人的一面。

在《十二楼》的《鹤归楼》里,李渔的观点就融入了哲学以及古代传统的思考,将“知足常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等观点融在一起,塑造出了一个出尘的读书人段玉初。
并且在《鹤归楼》里,从段玉初阔别妻子到给妻子寄诗,李渔化用了“丁令威化鹤”“回文诗”等若干个典故,让故事充满了文人的情怀。
如果说《无声戏》就像是市井书摊的故事集,那么《十二楼》就是一个风流文人之谈。而放在今天,肯定更多的读者会去选择《十二楼》。
这也是《十二楼》评价高的最主要原因。
同一人缩写,为何会造成如此大的差异?为何同一人所写,《无声戏》和《十二楼》会有着如此大的差异?
其实我在上面已经解答了:因为在《无声戏》里,李渔是商人。在《十二楼》里,李渔是文人。
《无声戏》成书,作者的主要目的就是教化世人,而教化世人的目的就是希望卖更多的书。
商业成了市场主导的时候,整本书的文学价值以及思想价值自然就低了,在《无声戏》里,李渔完全就是文字商人,猎奇和教化是他故事的两大主题。
而《十二楼》里面则有着很多李渔自己本身的自我映照:
李渔在《十二楼》的多篇故事里提到过落榜以及最后被人重用的桥段(《鹤归楼》《闻过楼》),其实就是影射了李渔曾经落榜的经历。
尤其是《三与楼》一文,和李渔的经历多有相似:主人公虞素臣六十岁得子,而现实中的李渔五十岁得子,二人的经历有所吻合。虞素臣迫于生计卖楼,而李渔也因为家道败落卖掉过自己的房子。《三与楼》的主人公经历与李渔的经历颇多吻合,可以说,在《三与楼》中,主人公带着李渔的影子。
当故事

中的人物带着自己的影子,那么故事中的桥段也会更多地寄托自己地真情实感,所以在《十二楼》中,李渔的故事带着哲学的巧思,歌颂人类美好的品质,嬉笑怒骂间抵挡不住文人风流。
《无声戏》和《十二楼》的对比也引发出了现在文学市场的一个思考:
当前文学市场也是如此,一方面部分网文作者IP化获得财富,另一方面专注于传统文学的作者作品鲜为人知,对于这种现状,文学到底该走哪条路子?
也许这篇文章,已经有了答案。
文后话:
本文简单穿插李渔的生平,但是本文更多在于探讨李渔的两篇拟话本集《无声戏》与《十二楼》,以及两篇作品三观如此不同背后所潜在的原因。
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写过《无声戏》的评点,也写过《十二楼》的评点,里面是单篇的,也有整篇文学的,但我基本上探讨都是孤立文本的。可真正探讨文学作品,是和作者的背景分不开的,今天我就给大家将两篇文本探讨。
此文对于李渔的两本话本集做一个总结,希望能够引发所有人的思考。
参考文献:
李渔:《无声戏》与《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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