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走脱的意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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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鬼”,走的是人。流动小贩在马路上在街边摆卖时,逃避城管执法人员抓罚而相互招呼走脱的暗语,后来被作为摆地摊的流动小贩的称呼。
二十多年前的广州,虽然比内地发达,但就业机会并不多,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不容易,对于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外地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在做“走鬼”之前,我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说是一家贸易公司,其实就是老板去批发市场倒腾一批有卖点的新颖的货物回来,让我们去“扫街”“扫楼”,就是带着商品去沿着街边一家一家的商铺和那些办公写字楼一层楼一层楼的推销。这些商品要随身背着,所以不能太重也不能太大,否则一天跑下来身体受不了收益也有限。有一款海绵做的擦鞋器,是我们售卖周期最长的产品。
贸易公司有一套训练机制,早上开晨会晚上总结会,把一群迫于生计又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训练得吃苦耐劳能说会道,一门心思的想着做推销大王,成为成功人士。
我们每天起早贪黑顶风冒雨奔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爬遍了广州的每一栋写字楼,慢慢的每个人都受得了冷眼扛得住辱骂,也躲得了保安跑得过城管。我们没有底薪,必须卖掉身上的东西才能赚到每天的饭钱和车费。虽然我们能卖出比成本翻几番的售价(在当时并不知道,后来自己做走鬼才懂的),但我们的提成很少。腿走疼了肩膀背痛了鞋子也走烂了,依然阻挡不了我每天上班挣钱的步伐。磨穿的鞋底没钱去换,倒成了新的动力源——努力赚到钱去买一双新鞋。
几个月后,象我们这样的贸易公司越来越多,同质化竞争导致经常出去跑一天颗粒无收,吃饭又开始成问题了。推销的人越来越多之后,确实会干扰到商家的正常经营和写字楼的正常办公,扫楼扫街的阻力也越来越大,很多时候想尽办法也进不了门。我们只能暂时停下脚步放下背包,加入“走鬼”的行列,虽然内心是抗拒的。
我们是一群受过训练的“走鬼”,在制造氛围控制场面和沟通技巧方面,往往比其他人做得更好,每天的销售情况也不错,总算把磨穿了底的鞋给换了,做“走鬼”居然比扫街扫楼效果更好,这是我们没想到的。还有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的生意好就会影响到其他一起摆地摊的人。摆地摊最怕的是城管,大家会推选一两个眼力劲儿比较好的摊主负责盯着城管(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最难盯的是便衣城管,他们混在下班高峰期的人群中,让你防不胜防。
有一天我们的摊位前一如往常的挤满了人,我们也一如往常的卖货收款,向买了东西客人道谢道别,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人群是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的,也是一瞬间散开的,有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有的直接拿着东西走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放不放下东西结果都是一样的。原来,我们被一群城管包围了。我再看看周围,其他的摊贩一个都没在,就剩下我们。负责盯城管的人在城管来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没有高喊那一声“走鬼”。我们身上所有的钱和所有的货物都被没收了,人也被带到了城管中队。城管队员说就没见过象我们这么嚣张的,明知道城管来了还不跑不躲,简直是公然挑衅。被他们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把我们关到晚上10点左右才肯让我们走,虽然他们没有拘留权。
我们知道已经无路可走了,公司回不去了,回去也交不了差,被没收的货物和货款,我们根本没那么多钱赔给公司,只能另谋出路。虽然我们都觉得这样不辞而别对不住公司,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我们在珠江边的石凳子上睡了一夜。
2
在农村生活的时候,向往着城市干净的街道,高耸的楼房。在上学的日子里,憧憬着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观的薪水,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南下广州之前,也找人打听过广州倒底是什么样的,有人说吃不习惯工作难找,也有人只要肯干遍地机会。犹疑不定的时候,决定去“算命”,在我们县城“算命先生”云集的“算命街”,我走完整条街,选了东西两端各一位和正中间的那一位,决定让三位大师都帮我算算,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做最终决断。然而三位算命大师的口径高度一致——“这辈子与高人为伴,与贵人为伍。在家一条虫,出外一条龙,离家越远越好。出外以南方为宜。”如此一来,只能挥泪南下,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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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三位大师有没有算到我有一天会身无分文的坐在珠江边上,茫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闻着江水散发的阵阵腥臭,饥肠辘辘饥渴难耐的恨不得一头扎到江中。看着我身边的两位难友,似乎没有感觉出有高人和贵人的气质,尽管他们陪伴着我一天一夜。
虽然身心俱疲,但我们还是展开了积极的自救行动,很快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目标——找亲戚朋友借点钱,自己做,继续摆地摊。这是我们最擅长的,又能最快摆脱困境的途径。
分头行动的几天后,我们怀揣着160多元钱穿行在广州的几家大型日用品批发市场,寻找着能改变生活的“爆款”——体积小,重量轻,单价低,需求量大,适合快速摆放快速归拢。
经过一家卖塑料制品的批发档口时,一堆颜色鮮艳造型雅致的水果盆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老板说这是他们工厂最新推出的产品,独家经营,批发价一元一个。直觉告诉我就是它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老板同意按单价八毛五卖给我们。我们掏出全部货款的时候,善良的店老板给了我们两百个。
拖着两百个水果盆,就像拖着两百个金娃娃,生怕碰着磕着,一路小心翼翼的。我们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押上了全部的家当,也押上了对生活的希望。
在揣揣不安满心忐忑的时候,我们相互打气彼此鼓励。当我们在天桥上,把水果盆摆出来的时候,紧张得都不敢讲话,默默的分着颜色,组合成不同的造型。
谁也不知道这次赌输赌赢,而我们必须赢。
3
人一旦在意输赢,就更加患得患失。当好胜心和生存危机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压力就象金钟罩一样把人笼罩得密不透风,连喘口气都觉得吃力,一呼一吸也格外用力起来。水果盆在天桥上的摆放完成之后,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们仨大声吆喝着叫卖着,但愿意在我们摊位前停下来的行人,寥寥无几。虽然我们很卖力,收效依然甚微。一晃到午饭时间,大家都没有胃口,不是不想吃,实在是没钱了。三个人沉默着,这样的开局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中间有人提出来要不要降价,可是问都没人问好像没有可降价的对象。有的提议三个人分开三个位置来摆,可以增大吸引眼球的概率,这个似乎可行。一致通过就马上兵分三路了。广州的中午,天气炎热,行人更加稀少。天桥上的“走鬼”,个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我去买三瓶冰冻矿泉水来给大家解渇,也提提神。

我一仰脖子就下去了半瓶,喝得酣畅淋漓通体舒畅。刚拧好瓶盖发现水果盆前蹲着一个人,在挑挑拣拣。不由得大喜过望,赶忙对那人说:“大哥,这是最新款的水果盆,厂家委托我们搞推广,价格特别优惠。”我一边说一边递了两个到他手上。
“这么薄,会不会很容易烂?”那人问
“这是最新型的材料做的,看着薄用着结实。”我有些心虚但言辞镇定。
“我拿两个盆底对着敲,敲不烂我就买。”那人似笑非笑的说。
“没问题,随便敲。”我硬着头皮答道。
那人一手抓一个水果盆,盆底对着盆底“嘭嘭”用力敲了两下,我紧张得心快要跳出来了,如果盆底裂开不但这人不会买,我也成了大忽悠,简直里外不是人。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应对之策。
“质量还可以哦,没有敲烂。”那人把水果盆递了过来。
“质量绝对可靠,您要三个还是六个?”我如释重负的问道。
“六个太多了,三个多少钱?”
“三个10块。”我边回答边挑好了三个水果盆往他手上递,心里暗想终于做成一单。
那人说:“忘了带钱,等我回去拿了钱再来买吧。”我只好把递出去的水果盆又放回原处。对他说:“我们这次搞活动的数量不多,你想买就要尽快回去拿钱,买完就没有了。”
那人讪讪一笑,一步三晃悠悠闲闲的走了。看着那人的背影,内心无比失落,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只剩一地灰烬。
“他可能只是逗你玩的。”小伙伴张武走过来能我说。我如梦初醒,那人不就是一闲汉,闲得无聊来找我逗过乐,敲烂了他就说质量不行不买,敲不烂找个由头开溜也无所谓。
我不由一阵哑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