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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桃花是什么意思算命

粘桃花是什么意思算命

这姻缘簿莫不是假的?哪有鸡会爱上黄鼠狼的?

1

我从来没想过,当了神仙之后,每天就是给月老牵牵红线。我叹了一口气,手指熟练地把红线从一个泥人脚上穿到另一个泥人脚上,再打个漂亮的蝴蝶结,一桩姻缘就这么定下了。

偌大的月老祠里只有我一个小工,只因我刚升仙的时候,月老这儿正缺个人。月老见我的时候眼睛一亮,洁白的大胡子抖啊抖,我就这么被定下来了。走的时候月老吐沫横飞,说我是千年的大造化才得以入他门,可怜我那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牵了几百年的红线之后,我突然醒悟,月老其实是因为找不到别人,所以才找到我的吧!

遥想当年,月老还没有迷上打麻将这个休闲活动,偶尔还会指点指点我修炼仙法,而现在,我左手姻缘簿,右手红线,其他什么都没学会,就这一门打蝴蝶结的手艺练得炉火纯青。

所以我想,打乱了红线一定不是我的错,都是月老的错。那天天朗气清,我从隔壁的仙君那里得了两壶美酒,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去,不经意间化作了原形。喝多了就有些犯糊涂,我看着面前摆着的小泥人,居然落下两滴泪来,然后大尾巴一扫,满屋子的红线被我搅得到处都是。等到月老满面红光地回来时,就看到我一只黄鼠狼被倒挂在了红线上,还吱吱吱地乱叫。他也被吓得不轻,袖口里藏的几个麻将就被甩到了我头上。

我晕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好呀,月老你居然出老千!

尘世间姻缘天定,由于我的搅局,好几桩姻缘就生生地错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赶下了凡,说是我若不把姻缘更正好就不要回去。我想,月老这怕是不愿让我再回天庭了。

没了仙体,我每日的吃喝问题都要自己解决。那些天,我就在大梁宛州的长街上支了一个铺子,着道袍,梳道髻,粘胡子,以给人算命为生,若遇到那些被搅了姻缘的,我千方百计都要帮他们给改回来。

2

“你这姻缘,悬,悬得紧!”我作势摸了一把胡子,果然看到坐在桌前的人一脸紧张的表情。

对面的人姓李,家中排名第七,且叫他李七。他家里贫困,家中十三口人,他此次前来本是问仕途,却被我拉着扯了半天的姻缘,原因无他,他就是最后那个被我毁了姻缘的。

“我的玉珠儿怎么了吗?”他问。

他的玉珠儿好得很,可是万万不该是条鱼。我早已把姻缘簿上的事记得一清二楚,知道玉珠儿在他寒窗苦读之时化为人形红袖添香,因此两人情投意合,他更言待他蟾宫折桂之后就迎娶玉珠儿过门。

我半抬眼皮,做深不可测状,望着他眼下的两团乌青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当然不可泄露,我要是说,“本来你们俩是不可能在一块儿的,偏生被我错绑了红线,你现在要离开她,去找自己的红线”,我岂不早被掀了摊子?

他也知不可强求我说,一脸颓然,却道:“道长,你已经知道她不是凡人了吧?”

我有些惊讶,他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以往那些不开窍的人听我这么一说,都是扬起拳头要揍我,居然有一个自己知道的。

“你俩人妖殊途,本就不该结合。”我道,“且不论你被她吸得没了精气,她本可成仙,被你拖累得只能做个鱼妖,对她又哪里公平?”

李七张张嘴,默然半晌,而后却以头磕桌,流下两行泪来:“是我的错。”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果然读书人就是好,点到为止,接下来的事都不用我做了。

李七走后不久,我正在收拾摊子,突然见一柄长剑破风而来。那长剑舞得虎虎生风,若不是我反应快,我怕就被他的剑捅了个对穿。我手忙脚乱地躲到摊子底下,竹筒里的竹签因为我的动作晃得哗啦啦直响,我的声音和竹签抖成了一个频率:“大侠……剑下留人啊!”

那人当然没停下,长剑直直砍到了我的桌子上。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桌子裂成两半的时候,另一柄长剑挡在了我面前,剑尖击到剑身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接着,另一人从我身后越过,身影翩若惊鸿、恍若流光般从我身旁闪过去。他速度太快,我眼睛一花,只能看到那剑尾处悬挂着的铜制铃铛。而此时要杀我的那个人使出的剑招和他一比,竟完全不够看了,几招之后就被剑柄震开,再无招架之力。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顾不得形象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定睛一看,发现要杀我的居然是一个女人,梳的朝云近香髻有些乱。她眼底含泪,婉约动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当然,若不是她手里拎着要砍我的长剑,我会觉得她更美一点。此时,我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鱼腥味,眼珠子一转问:“你是玉珠儿?”心下却了然了几分。怪不得世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俩都莫名喜欢毁我的桌子。

我正在为我的桌子惋惜,就听她道:“你为何撺掇我夫君与我离心?!”玉珠儿声声凄苦。

“这与我何干?”我道,一边说着一边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竹签,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看来我还是被她吓到了,但我的声音格外冷静,“你夫君知道你是妖,早已心下怕了你,而你吸他精气修炼,又有何颜面叫他夫君?”

玉珠儿本就面无血色,此时长剑落地,白嫩的指头捂住脸颊,凄厉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我何曾舍得!身为妖,吸人精气是本能,我又如何控制得住!”

我摇摇头,压抑住心中的不忍道:“你早该看开,本来人妖殊途,你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会害了他。”我抿了抿唇,又道,“你若真的爱他,就该让他忘了你去追寻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我现在成了仙人,但是我过去在人世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术早就练得炉火纯青。说到这儿,我才去看救我的那人。那人广袖长衫,腰间挂着白玉。他似乎从桃林而来,肩上还有几片桃花瓣,我走上前亲手为他拂去。这时候他握住了我颤抖的指尖对我笑,一双桃花眼亮若辰星。他唤我:“白汐,好久不见。”

3

这么多年来,我自认问心无愧;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对不起一个人。

我做妖做了三千多年,前半生暂且不提,在我最难过的那些日子里,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他。

身为黄鼠狼,我自然是要吃肉的。那时我立志做个淑女,小碎步练得还不熟练,每每溜进客栈后院都被厨子拎着砍刀到处追打。我乐此不疲,几乎整个大梁城的后院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

然后我就碰到了他,一只黄鸡崽子。我刚跨进门,一窝仔鸡以母鸡为首都离我远远的,我却心有所感似的往那堆小鸡里望了一眼。这时候,有只小鸡崽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往我这边走。它明显破壳不久,一水子黄绒毛。我低下头看它的时候,它也睁着豆大的眼专注地看着我。母鸡本来专心护着那群小鸡,此时看到自己的一个孩子“叛变”了,忙尖叫着向我冲过来。我顾不得它,凌空打了个滚就化作原形,嘴巴一张就把小鸡叼回了石洞里。

推演天数、勘破天机本就是极伤人的活,我抓了它之后,身上再无半点力气,甚至连吃它都不想了,尾巴一卷把自己裹起来就昏睡过去,这一睡就是几百年。

我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冬天,我伸伸懒腰,在地上又滚了两圈,这时候,身子底下有细小声音传来:“嗯,快被你压死了。”

我一脸莫名其妙,挪开身子后看到身子底下露出黄澄澄的皮毛,这毛色和我土黄的毛皮不同,是很温暖的颜色。

“你怎么没跑?”我龇牙咧嘴,很是凶狠。

“我为什么要跑?”这只鸡崽很是淡然。

哟,我居然抓了一只很有胆气的鸡崽子!

“你不怕我吃了你?”

“不怕。”它气定神闲,倒是很有自信!

我张嘴作势要把它吃掉,它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望着我。

我被它望得心虚,扭头望向一边:“算了,你这么小,也不好吃。”

“我睡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我扯着话题。

“我已经成妖了。”他道。

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动物成妖的时候,本体都不会再改变,但我成妖都花了一千年,它倒是快。

下雪的时候,我带它跑遍了整个山林。我最喜欢下雪的时候,这个时候,整个山林都被覆盖成一片雪白,松柏枝上凝了晶莹剔透的冰晶,偶尔出太阳的时候,冰晶折射出五彩的光,煞是好看。雪地连绵无尽地向前铺展开来,雪地上只有我和它的脚印,一大一小,倒很是逗趣。

玩累了我便就地躺下,皮毛沾了雪粒倒也不冷。它在一边学我的样子,却打了个哆嗦。我笑起来,它就靠近我,把小脑袋窝在我的皮毛里。它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姿势,但是实在冷得没法,只能靠近我这个唯一的热源。我把小小的它放在肚皮上,仰头看着纷飞如絮的大雪,尾巴一甩一甩地道:“我有一天是要成仙的。”

它一愣,过了半天抬起小脑袋:“这样不好吗?”

我摇摇头:“你不懂的。”

它没有再说话,但是之后的很多天里,它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直到我天劫将至,他才化作人形。他看着我弯眉而笑,明颜醉玉,一双桃花眼里满含情意:“是这个样子吗?”

我傻笑装作不懂:“好像不太一样。”

再然后,他帮我挡了四九天劫,我一夕登仙后却再也没有找过他。

4

遇到鸡妖之后,吃喝问题迎刃而解,而且李七的姻缘线还未归位,我想回天庭的念头也就淡了那么一点,每日只与鸡妖在宛州城里吃喝玩乐,好不自在。

“你走后,我又回到了宛州城,那里还保持着你走时的样子,只是你喜欢的那家卖豆腐花的搬走了。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吃不到它会有多难过,所以我又找到他们家学了一下。做得不怎么好,你且尝尝。”鸡妖有些局促地把手里的小碗递给我,里面是微微泛黄的豆腐花,零星的小葱点缀其上,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我用小勺舀了一勺,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我仿佛又置身于当年的小巷口,小贩走卒的叫卖声充斥于耳畔。那时候,我的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不让更多的回忆涌上来,我急忙放下碗。

“你等了多久?”我问他。几千年?几万年?在我成仙之后就开始了?

“那不重要。”他在我面前坐下,面若拂晓之花,“好在,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却有些内疚,躲闪着他望向我的目光。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等的不是他,对他的好意,我无以为报,甚至,我只能伤害他。

正月的时候,我和鸡妖去听了一场说书,说书人说的是当朝探花的故事。我在堂下嗑着瓜子,鸡妖在一边见我嗑得辛苦,便用手一粒粒帮我剥了。等故事说完后,他已经剥了一小堆,我往空中丢颗瓜子仁,又用嘴接住了,吧唧吧唧吃完之后往桌子上放了七钱。我知道,那桩错的姻缘已经回归到了它本来的样子。

“玉珠儿居然真的把李七的记忆消了。”我道。

故事里说的是当朝探花李七的故事。他荣登探花,被太傅之女苏佩安看中,两人成亲之后和和美美,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是,有谁知道那个被他救起的玉珠儿?有谁记得曾有人为他素手磨墨?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古人诚不欺我。

“你当初真的不需要那样做的。”鸡妖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垂着好看的眉眼,语气淡淡的。

我反驳:“人妖殊途!人与妖本就不该相恋!就算相爱又如何!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被妖吸了精气更活不长久!”说着说着,我眼角湿润,心里的空虚仿佛一个填不满的洞要把我吞噬,眼泪终于如决堤般一颗一颗往下掉。

鸡妖见我难过,没有说话,伸出手来,似乎要把我抱在怀里。

我推开他的手,用袖子擦干净了眼泪、鼻涕,而后对他展眉一笑:“走吧。”

他愣在原地,默然长叹。

我在凡间滞留了这么久,总算到了最后一桩姻缘,把这桩姻缘改回来之后,我就可以重回天庭。那几日我走路都带着风,只恨不得早点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然而现实残酷,我扒拉了半天才把一只小黄鸡从黄鼠狼嘴里掏出来,生无可恋道:“这姻缘簿莫不是假的?哪有鸡会爱上黄鼠狼的?”然后我凑近他,问道,“你会爱上一只黄鼠狼吗?”

他看着我,一向清明的眼里多了些什么,亮得仿佛揉碎了满天星子藏在了眼底。他说:“你一直知道我心意。”

我像被烫到一般回过神,摇摇头。我把那只被吓得翻白眼的鸡崽给弄醒了,结果它见到我后再次被吓得直吐白沫。鸡妖戏谑的眼神很是让我恼怒,我啐了一口,想着这只鸡崽完全没有鸡妖当年的勇气啊。我把同类丢回它自己的洞里,又把那只鸡崽儿丢到鸡妖怀里,然后翻着姻缘簿:“这可是大笑话,红线被错绑到了过去的人的身上,啧啧,这可难办了。”

鸡妖本一脸认真地望着我,这时候听到我的话,一反常态严肃起来,板着脸道:“够了,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这一声轻斥让我只觉无限委屈,但是我咬牙坚持道:“姻缘簿上就是这么写的!正确的红线绑的是我和你!”说完我猛地愣住了,忙补救道,“你看!我的红线被错绑到了大越的上将军身上,我要把它改回来。改回来之后……之后我才能回天庭!”

大越早已被灭,现在已是梁国。我的红线由于被绑错了时空,现在必须要我回到过去才能补救这段姻缘。

我偷偷觑他神色,却见他依旧只是望着我,那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幽幽岁月,声音里满是痛惜:“白汐,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回天庭吧?”

怎么可能!我因为他的话而跳脚:“胡说!”然后我对他怒目而视,“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我已经能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但是我依然要这样做。我瞪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站在那里,身如修竹,宽大的衣袖当风,是那般风流模样。他闭了闭眼,过了好半晌睁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赌赢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好。”

5

我第一次遇到大越的上将军是在宛州城。那时候,我是到处招摇撞骗的黄大仙。

那日我本趁着善男信女磕头跪拜的时候捞着碗里的钱财,冷不丁听到门外有铁甲声传来,我一个激灵就想跑。这宛州城最是荒凉,虽然属大越境内,但很少驻兵。此时听到军队响声,我心知不好。那些兵将最是神鬼不近,但我又舍不得藏在柜底的钱财,当我从柜底缩出脑袋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个很好听的男声:“什么黄大仙?都出去!”人群蜂拥而出,我也正要趁乱逃跑的时候,一个人的大手擒住了我。那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带着笑意,双手提溜着我身后的大包裹:“黄大仙!”确确实实的肯定句。

我知道不好,忙化作原形,放了臭气出逃,身上的衣物、首饰什么的都哗啦啦落在了地上。门底下有个小洞,正是我为了应付一些特殊情况而设置的。此时我再也没空心疼钱财,脑袋钻过洞去。正当我沾沾自喜的时候,有只大手抓了我的尾巴,把我从洞里轻松地又给拉了回来,可怜我的爪子在地上怎么使劲挠都没有用,就这么被他拎在了手里。他一只手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对我道:“当真是臭。”我这个黄花大闺女逃没逃成,还被他嫌弃了一番,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

裴寒卿弄了一个铁笼子关住我,就放在他住的帐篷里。有小将进来的时候,我对他吱吱叫,他看到我,面上有几分惊奇:“上将军,你怎么会养这个?这玩意最是凶猛,比狐狸还狡猾。”

裴寒卿翻着手里的书卷,半晌后抬眼看了我一眼,道:“那不知是个什么养法?”

那小兵听了这话,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只需要一根铁鞭、一个铁锤、一把利剑。如果不能用铁鞭驯服它,那就用铁锤;若还是不能,那就用剑刺进脖子吧。”

我听得冷汗涔涔,翻了个白眼就晕死过去。太可怕了,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是被一根手指头戳醒的,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裴寒卿站在我身边。烛火摇曳,他的面庞在橘色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有几分温柔。他如玉琢般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戳着我的脑袋,话语却冷酷得不近人情:“我知道你是有灵性的,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

一听他的话,我原本打算咬断他指头的念头一下就被打消了。这么一个玉面郎君,居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我耷拉着耳朵,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指,努力做出一副乖巧懂事、人畜无害的样子来。他的手指有丝丝的墨香味。

他倒是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做,白玉般的耳垂微微泛红,然后他猛地收回手指,道:“你的钱财我先给你收着,以后莫再招摇撞骗了。”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爪子,然后也舔了舔,最后呸了一下——满嘴的泥巴味!

虽然裴寒卿捉了我又威胁了我,但是和他待在一处久了之后,我发现什么鬼神不近、什么冷面战神都和他搭不上边。

见我安分了,他就把我放了出来。在他看书的时候,我爬到他头上,他也不恼。他问我可识字,我摇摇头。他就问了我的名字,又写在纸上指给我看,我欣喜地爬下桌子用爪子一笔一画地临摹,却听他道:“明明是只黄鼠狼,却有个这样的名字。”我听出他话里的笑意,龇牙咧嘴对他道:“就不准黄鼠狼有颗变白的心吗!”他一怔,似乎想笑,又狠狠憋住了,嘴角微微上翘,倒有几分可爱,我一时就看得出了神。

他还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这个将军居然从来不沾荤腥!甚至在我馋得不行要去偷鸡吃的时候,他会悄悄跟在我身后。每次在我的爪子刚刚碰到鸡毛的时候,他都会不远不近、不轻不重地咳一声,把我吓得当即心肝儿颤,摸着鸡崽儿直喊心肝儿……当然,母鸡是不买我的账的,想我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鼠狼,被母鸡啄得满院子跑,也是一把辛酸泪。那些日子,我足足瘦了好几斤,每日就是白菜、青菜、馒头,直觉裴寒卿其实是兔子精转世。

“你杀生太多,我给你讲讲佛经吧。”对于这个奇葩上将军,我已无话可说。我打着哈欠,翻着白肚皮,顺带翻着白眼,听裴寒卿又开始讲起佛经来,听得我上下眼皮直打架。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大越有这种人做上将军真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6

我最喜欢下雪,每次下雪天都要撒丫子到处跑。宛州城经常会下大雪,我得了裴寒卿的准令就往山林里跑。

我大概就是喜欢这般无拘无束的自由,喜欢皮毛滚上雪珠的感觉。我虽然经常冷得哆嗦,但是跑起来又热乎了。

然而,马有失蹄,我有踩陷阱。捕兽夹穿到肉里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吱吱地乱叫起来,夹子上有铁链,我无论怎么用牙去咬都咬不断它,鲜血甚至染红了周遭一片的雪地。

从最初的狂躁到力尽等死,已经过去了一天,我脸贴在雪地上,只觉得身上渐渐没了温度。这时候我突然灵光一闪,我是能化成人形的啊!我一边埋怨自己被关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边用妖法化成人形,可这时候已经太迟了,我因为全身脱力而倒在雪地里。

然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裴寒卿的营帐里。我听到有人说,上将军本是深夜入林找自己的宠物黄鼠狼,却救了一个女人回来。我往身上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我就是他们说的那只黄鼠狼,也是那个女人。更重要的是,我化形后,是没有穿衣服的。

裴寒卿掀帘子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太丢脸了,实在太丢脸了!直到他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才反应过来。他笑着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只公的,结果没想到是只母黄鼠狼。怪不得取个这样的名儿。”我听出他言语里的戏谑,上前就用爪子挠他。

然而裴寒卿勾了勾嘴角,上前抓住了我的手,他姣好的脸庞在我眼前不断放大,嘴唇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我的嘴唇。他显得有些紧张,下巴紧绷,我睁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他面上浮起的红云,却被他用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全身上下只剩下唇上的触觉尤为清晰,不知怎么的,我也觉得脸上起了热潮。

很软。我被这个念头惊到,然后忍不住靠近他的身体,嘴唇下移,在他的脖颈处摩挲。他看着好像很可口的样子。

他闷哼一声,我的牙齿已经穿透了他的皮肉,他的鲜血源源不断地灌到我的喉咙里去。我正为这久违的滋味而沉沦时,听他轻轻唤了一句:“白汐。”

我猛地清醒过来,后悔不已地察看他的状况。他对我疲惫地笑了笑。“没事的。”他安慰我。

怎么会没事?他昨晚冒着大雪在山林里找了我一晚,今天又被我喝了血!我内心酸涩,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内心生根发芽。我抿抿嘴唇:“你怎么这么傻?”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未曾穿过那身招摇撞骗的道士袍,再也未曾吃过肉。我学着宛州城少女的打扮,穿掐着金丝的软烟罗,学少女的姿态,走路袅袅婷婷。

裴寒卿此人,虽为上将军,但不喜杀生;虽然多次征战沙场,但不喜兵革交接声。我知道之后,去普济寺偷了一个开了光的铜铃铛挂在了他的剑上,不求君此生大富大贵,只求君在我可见之处,平安喜乐。

7

之前已经说过,我下凡的时候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所以我只能借助鸡妖之力回到过去。在我走之前,鸡妖再三嘱咐我,在我的过去,我只是个看客,我只能是个看客。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张开眼睛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当年踩到捕兽夹的时候,然后我就看到了裴寒卿,他还是那副好看的眉眼。在风雪中,我为他指明过去的自己所在之地,他离我不远不近,长身鹤立,先是打量了我一番,而后说:“在下此生不轻易相信他人,但是阁下的话,不知为何,在下从心底里不曾怀疑。”我听着他的话,忍不住走上前为他拂去满肩落雪,指尖微微颤抖着。我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这么久的岁月,他离我而去……他的眉目在大雪映照下显得更为清隽。他有些讶异,弯眉对我一笑,然后,他打着灯笼抱着过去的我一步一步离现在的我而去。我望着雪地里他一深一浅的脚印,心中酸涩,仰头想要将眼泪憋回心里。我可以救他的,我想。我握紧拳头暗暗发誓,我一定会救他的。

回到过去容易,扭转乾坤却不易,必须要有过去的介质才能真正改变过去,所以,我趁酒醉把我的红线与过去的裴寒卿缠在了一起,不再是那个我最熟悉的蝴蝶结,而是打了一个死结。我的心愿从来不是回到天庭,而是此生此世,我和他再不分离。

我知道未来如何发展,我知道裴寒卿在一个月后大梁攻打宛州之际开了城门。我在宛州待得久,又好卖弄,和他说起百姓贫苦,说起战事残酷,他开城门不过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战争的苦楚。且他因我吸食了他的精气而日渐消瘦,我看着日渐瘦弱的他,每日急得抓耳挠腮,直到有一天,他让我去找一服药,他说那可治他的病。我那时不知他瘦弱皆是因为我,便乖乖地去了,等回到宛州城后,才惊觉宛州城已经换了主人。裴寒卿用自己的命换了宛州城数万将士、百姓的命。他从城楼跳下,粉身碎骨。

裴寒卿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在面对破败、腐朽的大越朝廷的时候,他自请戍边;在被敌军攻伐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城里面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我看着过去的自己欢喜地上山采药,那时的我满脸笑容,殊不知再过不久裴寒卿就会跃下城楼自尽!裴寒卿!你心里有着那些百姓,有着那些将士,为什么就不能再考虑考虑我?!你以为放我走是幸,却不知在之后没有你的那些年里,我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所以我才会让玉珠儿离开她心爱的人。相思太苦,相守不易,我不愿她受和我一般的罪。那些苦痛,每每午夜梦回都让我从梦中惊醒,抓紧衣襟,冷汗涔涔,仿若濒死的鱼。当初我既然下决心扰了姻缘线,便推演了红尘男女的命数以求补偿一二,最后发现李七实非良配。玉珠儿与其心死修仙,还不如抱着对我的恨意以及最美的回忆过完这一生。那样,在她的记忆里,李七永远都会是那个风姿翩翩的少年郎,她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李七伸出手拉她上马的那一瞬间。

我走到宛州城下,亲眼看着裴寒卿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我看着他摔下城楼,然后走过去,一步一步靠近他。他面色灰败,见我过来了,似乎想笑,但是最后也没有扬起嘴角,只是死死抓着我。他似乎想起身看哪边,我知道那是他指给我采药去的方向,也是我在的方向。但是他丝毫使不上力气,他大口大口的血染红了我的道士袍,断断续续道:“真好……原来我死的时候并不孤独。”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原来在过去,裴寒卿是一个人这样孤独地死去的吗?我一把揭了面纱,大声告诉他:“是我啊,是我!你不孤独,我在啊!”

你知道吗?你走后,我再也没有招摇撞骗过,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我成了真正的黄大仙。我是那么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可是你走后,再也无人夸奖我。

他的眼里猛地燃起烛火般明亮而又温暖的光,可是那烛光只燃了一瞬就彻底熄灭,像被风吹灭了一样,而他的嘴角定格在扬起的那一瞬间。我抱着他的尸首,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掏出怀里的丹药,颤抖着双手想喂给他,这时手被人擒住。泪眼模糊间,我看到鸡妖蹲在我身边,长长的袍子委地,是那般不染纤尘的高贵疏离。他的目光似星光,也似暖阳,他的声音好似穿透了过去和未来,穿越了亘古岁月:“他不会吃的。”

我摇头,拼命摇头,想要挣脱他的手。

鸡妖却把我一把拉起,将失控的我抱在怀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瞬间,我瘫软在他怀里。我哽咽着,哭泣着:“我想救你,我真的想救你……”

“我知道。”鸡妖说。

“你不该投生做只鸡的,你不应该。你看我这样的人都做了神仙,你更应该做个神仙,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好啊……”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是那么优秀、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投胎做个畜生?

他上一世死后,我拼命修仙,却推算出他的魂魄已经转世投胎了。我那些天不眠不休地找着他,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内心早已泪流满面。我千方百计成仙,不过是因为知道司药仙君有一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那药还能使得刚死之人有千年寿命。我想,我一定要得到它,我一定要改变过去!

“我平生有三愿,一愿与你在雪地上奔跑,二愿死前与你相见,三愿此生再见你一面。”他低头看我,眼里水光潋滟,亮得惊人。他闭了闭眼睛,声音颤抖,用额头抵住了我的额头:“好在,这些愿望都实现了。”

我听着他的话语,再也控制不住,在他怀里崩溃地号啕大哭。原来他一直知道我不愿相信他转生了的事实,他也一直都知道我要做些什么。他在我一意孤行的时候默默地支持着我,又在我即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的时候及时阻止了我。我让玉珠儿看开,可是殊不知,我才是真正看不开的那个人。直到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他是裴寒卿,他也是鸡妖,他并不在乎肉体或者面貌的改变,他只在乎我。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无论肉体存在与否,他仍然深爱着我。而这个事实,我在这么久的以后才真正地明白。

“寒卿,寒卿……”我一声一声念着他的名字,眼泪滑下脸颊,声音仿佛要刻入骨髓。

“我一直在。”他勾唇笑望我,几分真挚,几分情深。我知道,他依旧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大越上将军。

8

既然过去没有发生改变,那么被拴在过去的大越上将军身上的红线随着他的死亡也就自然而然地断了。其实,这条红线即使不动也会自动归位,只是当初我为了让寒卿帮我而欺骗了他。此时,纠正了所有错误的姻缘之后,我就回到了天庭,顺道也把司药仙君的药还了回去。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仙君还在睡着,任我怎么发出怪声,依旧睡得香甜。

我还准备和他说一番我下凡历经的事情呢。我有几分惋惜。

“小乖乖,我把药还回去了啊。”司药仙君的神兽对我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拦着我的路。我做了一个鬼脸,趁它提起蹄子想要再给我来那么一下子之前赶紧逃之夭夭。想当初我偷了仙君的药之后,被仙君的神兽那一蹄子踹得几天不能动弹。从此以后,我见到所有的驴都绕道走。没错,颇具仙风道骨,引得无数仙子尽折腰的司药仙君的神兽就是只驴!驴啊!俗话说,毁人姻缘会遭驴踢,可是仙君你为什么要养驴?

回到月老祠后,我看到月老还在里面牵着红线。不得不说,这么一个爱打麻将的老顽童在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滑稽的。他见我回来,抬了抬眼皮:“都怪你,孟老太婆现在都不和我打麻将了。”

我挠头不知所以,就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我扑过来。在他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我得知了大概。月老牌技太臭,天庭里没有几个神仙愿意和他打麻将,只有孟婆这些天因为有事相求,所以陪着他打了好几夜的麻将。我不禁脑补出两个人围着麻将桌打着四个人的麻将的样子,忍不住就笑起来。

月老瞪了瞪我:“还不是因为你!”

在很多万年后,我才理解月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时,裴寒卿因为我而不愿失去上一世的记忆,在忘川河里逆行了七百年,孟婆感他情深,正好她又与月老相熟,所以月老才会在我成仙之际忙不迭提溜我回了月老祠。

可是这时的我耸耸肩,一脸莫名其妙,心里却不禁吐槽:谁让你牌技臭、牌品也臭来着!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一直喜欢打麻将?”

“是啊。”月老哭丧着脸说。

所以说,月老在教我仙法之前就迷上了打麻将吗!所以他教我的仙法其实是打麻将出老千的时候用的吗!我猛地回想起当初认认真真学习仙法的日子,怪不得别的仙子洁白衣袂飘飘,而我从来都是宽大衣袖;怪不得我捏仙诀的手法那么猥琐;怪不得我甚至打不过隔壁仙君养的一头驴!我禁不住一阵阵脑壳疼,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把月老捆了个结实,叫了青鸟快递打包丢下凡间。

“我辞职了!”把为老不尊的月老丢下去之前,我对他吼。打什么麻将,我要让你下了凡之后再也用不成仙法、打不成麻将!

气冲冲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踏出月老祠的一瞬间,有人轻裘缓带对我作了一个揖,声音是一贯的悦耳:“在下初登仙门,劳烦仙子带我面见各位仙官。”我愣在原地,背后的大包裹一下子掉落在地。望着对面人的醉玉明颜半晌后,我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才转回去看他,心里百感交集:“真好。”

他挑唇对我一笑,眼里却明明白白写着:还不过来?

于是,我连忙扑到他怀里,像只八爪鱼一般紧紧黏在他身上。

月老祠里,我未曾关注的对联此时散发着耀眼光彩: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好在这一世,我和他,终究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