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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清末民初,时局动荡,趟将土匪横行乡里,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大刘村老白郎趁机结杆造反,招兵买马,打富济贫 ,队伍迅速壮大。姚洼村义士二麻子跟随白朗南征北战。1912年,攻打张官营寨失利,部队遂转战江南,失去音信。二麻子之妻王氏,带着三岁的儿子寻夫到张官营,住在扁鹊庙,饥寒交迫,不得已卖掉儿子石头,石头长大成人后,开启了一段曲折离奇的寻亲之路。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一)

八九年的正月十五,豫西农村还沉侵在浓浓的年味中,这天傍晚时分,天色却愈加阴沉,铅色的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

在风雪中,夜幕降临,喜庆的烟火伴着飞舞的雪花,象流星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弧线,然后炸裂开来,在高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年尾各家各户安神的鞭炮声在夜幕下此起彼伏,给这个本已冷清的冬日农村增添了不少的乡土年味。

母亲把年前缸底仅有的一点点面粉取出,蒸制成各种花样的馍馍,有枣花馍,麦桩子,还有圆馍,麻喜鹊,仙桃馍,一摞摞供奉在祖宗牌前。堆得小山一般。

农村的春节是漫长而又庄重的,从年内腊月初八,二十三,三十,大年初一,直到正月十五,十六,都是节日 ,吃的喝的玩的看的,烧香祭祖 ,风俗礼仪,年年如此。一样都不能少。

当热腾腾饺子出锅的时候,当红彤彤的香烛腾起缕缕青烟的时候,当母亲跪拜在祖宗排位前 ,点燃金黄的香表许愿的时候。小时候的我就知道又要过年了。

今年也应如此,十五晚上吃饺子过年守夜,十六便是一年一度看花灯游路打铜器看小车旱船,赶大会的好日子。

但是此时外边风雪好像更大了,房前屋后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白乎乎的,这样下去的话,明天十六看是不好过节了。

破旧的草屋挡不住北风呼啸,屋里虽然生了炉子, 空气依旧很是清冷,只听得风吹着用塑料膜钉的老木窗一鼓一鼓的扑扑作响。

晚上我吃罢热腾腾的饺子,并没有象往年一样守年夜,倒是早早钻进了凉被窝。听着屋外时断时续烟花的爆裂声,任凭外边风雪连天。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十六去街上看热闹,去姥爷家玩耍。由于走的急被石头拌了脚,咋会把牙给摔掉了几颗,我就哭着捂着嘴,满地的找牙。

说明白些,我当时是哭着被母亲给晃醒的,母亲问我好端端的咋哭了,我说做梦牙掉了,母亲问疼吗,我说流血了,母亲赶紧示意我不要说了,大过年的不吉利。我起床,见窗外亮的很 。地上的积雪已近半尺, 棉絮般的雪花飞飞扬扬,天上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唯有几只乌鸦在枝头渣渣乱叫 。

四周出奇的宁静,没有一丝人声。

不知为何,此时祖宗排位两边的红蜡烛被风吹的忽明忽暗,点燃的檀香颜色变得通体发黑,扭曲着的香丝直指西南方向。

母亲一早就起床,心事重重,家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

果不出所料。半晌的时候,忽听有人敲门。很急的样子,母亲开门见是北边二妮阿姨,肩上披着油单,戴着草帽立在风雪之中,捎信说西乡姥爷昨天去世了。雪大信传不过来,让我们赶紧回家看看。

母亲愣了一下,呆立在那里。姥爷好好的,咋会去世呢,半信半疑,又不敢不信,这种事谁会吃饱撑着报假信。

(二)

姥爷大名张广印,小名杨石头,今年73岁,生于1916年,家住杨村双龙店村,离我家只有二十里。门下四位千金,我大姨,四姨嫁得都不远,母亲排行老二。我三姨夫是招来的女婿,跟着我姥爷外婆在本家过日子。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听母亲说,姥爷本姓杨,家在宝丰苗里,慌乱之年,我姥婆抱着才三岁的姥爷饥寒交迫讨饭到双龙店村,本村的几位好心大婶也是见我姥爷聪明伶俐,有心撮合把我姥爷留下。姥婆也是为了儿子,为了有个活路,万不得已把我姥爷用一瓢蜀黍面外加一串铜钱的价格卖给了本村一姓张的一富户。

临走前,我姥婆抱着小石头是亲了又亲,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锁,挂在了石头脖子上,留个念想。千交代万嘱咐张爷要照顾好宝宝,那时石头年龄虽小却很是乖巧,只顾玩那把银锁,也不抬头,半天才说“娘,你走吧,我在爷爷家就不饿肚子了,放心吧,你明天来接我,我给你拿馍馍吃”

姥婆惦着那二斤蜀黍面和半串铜钱,眼泪哗哗的哭着离开了,从此渺无音讯。小石头攥着那把银锁,天真的站在村头天天等,年年盼,再也盼不来母亲的到来。

太姥爷那年也已经年过花甲,膝下一女,并没有儿子。为了张家的烟火收留了姥爷,二老待姥爷如亲生一般。由于年事已高,早早就为姥爷在孙街寻了童养媳,方便照料姥爷。从此姥爷外婆便在双龙店村安顿了下来。

姥爷外婆结婚没多久 ,父母便双双离世,年轻力壮的姥爷仗着父母留下的一点夯实家底,再加上聪明能干 ,小两口倒是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结婚两年,外婆生了我大姨,然后是我大舅二舅。大舅生来脑子有毛病,不会说话和走路,那些年兵荒马乱的,哪有钱医治,早早就没了。后来有了我二舅,姥爷那个高兴劲,张门一脉终于有了后,取名叫栓柱,就是永远留住的意思。栓柱从小聪明招人喜爱,一家人视如掌声明珠,谁知道小栓柱两岁那年受了风寒,姥爷没在家,大姨就背着他去高庄看医生,结果吃反了药打错了针,还没到家就死在了大姨背上。看着死去的小栓柱,外婆哭的昏天黑地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又有啥法呢。命里有不用走,命里没有愁白头。

再后来就有了我母亲,有了三姨和四姨。以后家里再没有动静。张门无后了。

母亲听到姥爷去世的消息泪如雨下一时不知所措。此时风雪正大,父亲在外地工作又不在家,这可怎么去姥爷家呢?时间紧迫哪容半分耽搁。母亲简单安排一下就带着我和我哥徒步出发了。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我们披着雨单,打着伞一路到车站,哪有班车的影子,大过年的加上雪大路滑班车都停运了。心急的母亲就只身徒步带着我们,抄近路一路冒着风雪赶往双龙店。

北风刺骨寒,雪大路湿滑,一路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人。我们急着赶路,穿着胶鞋,踏着半尺厚的积雪行走异常艰难,累的也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当到姥爷家时已经下午两点。

小院子已经你来他往围满了人。看到姥爷躺着正屋的木床上,我姨妈身穿孝衣在一旁守着抹着眼泪。

看见姥爷,母亲伤心欲绝是哭的死去活来,泪流满面。姥爷生前真是待我们太好了,咋就无病无灾的突然走了。大家都随着母亲伤心的嚎啕大哭。

对于姥爷家,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小的时候,爷奶走的早,爸爸又在外地,常年不回家,家里的活,队里的活就都落到母亲身上,所以很少有时间照料我们姊妹几个。所以说,在外婆家居住是经常的事。对于外婆家的一草一木颇有感情,可以这么说,姥爷外婆家就是我的家。

姥爷家的老宅是太姥爷留下的。东西窄南北长,有堂屋和南屋,堂屋三间草屋。屋门外一颗碗口粗的弯腰枣树,那是姥爷来的时候太姥爷亲手栽种的,希望姥爷也象枣树一样根深叶茂,早生贵子。

随着姥爷长大成人成家,枣树也一天天的腰杆粗了起来。从旧社会到新中国,枣树见证了岁月的沧桑,每年都硕果累累,结满又大又甜的枣子。但遗憾的是,枣树始终未能随人愿,张门并未得子。

随着姥爷的变老,枣树也随着沧桑腰杆渐渐弯了下来,变成了弯腰树了。后来三姨结婚了,三姨夫过来把原来陈旧的房舍全部推倒重建。改变了原来的面貌。至于那颗弯腰枣树自然被姨夫砍掉了。

砍树那天,姥爷抚摸着枣树满是褶皱的树干 ,两眼含泪,于心不忍,那可是姥爷的根,也是太姥爷的根呀。看着满树又红又甜的枣子,姥爷显得很是无奈。对于枣树的来历和意义,三姨夫初来乍到自然不懂。姥爷围着树干转了又转,思前想后为了这个家,最后还是依了三姨夫。

姥爷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人老了,树也老了,砍掉吧”

枣树不仅结的枣子好吃,树干还是上好的木料,三姨夫是远近有名的木匠,枣树砍了以后,三姨夫把碗口粗的树干用电锯切成木条烘干晾晒,最后都做成了精美的茶几,盆架,桌椅。

盖了新房,从新围了院墙,屋里摆上了姨夫制作的精美家具,毕竟物有所用,姥爷虽心疼他那颗枣树,但也无话可说。

(三)

我看着姥爷盖着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面如死灰,看着他那熟悉的面孔,我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滚滚泪水挡住了我的视线,陈年往事一历历浮现在眼前。

80年秋,暴雨成灾 ,我家仅有的两间茅草屋被雨水浸泡,已经是摇摇欲坠,成了危房。正好我四伯家的房子空着,经人说合要四百大洋卖于我家。那时爸爸上班一月才二十块钱,四百块不是小数目,父母一时也是拿不出。

没法,母亲说去姥爷家看看,听说最近外婆家的猪卖了。我就闹着非要和爸妈一起去外婆家借钱。

父亲骑就着那辆破了不能再破的老二八自行车带着我和妈妈到双龙店村姥爷家。

姥爷家在村西头,过了路两旁的两个大水坑不多一时就到了。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我远远就看见南屋厨房后窗烟雾腾腾,就知道外婆在灶火烧火做饭哩。我们进了过屋门,爸爸把自行车靠在猪圈墙上,我飞也似的跑去了厨房。

“婆,你看谁来了,你做哩啥饭?”

外婆正呼呼的拉着风箱,一抬头看见了我

“啊呀,是军呀!谁带你来了”?

“俺大 俺娘都来了,你看”

妈妈掂了鸡放在灶屋门口,笑着走了过来,帮外婆烧火。土灶铁锅里热气腾腾。

“娘,是不是又蒸红薯了,来,我烧火”

“中,中,正好锅里蒸着馒头和红薯,一会就熟了”。

外婆起身,拄着拐杖迈着小脚搬了两个小马扎让我和爸坐下。之后用两个精致的小瓷碗倒了开水,放了红糖递给了我们。

“饿了吧,军,婆给蒸的红薯和白面馍,一会儿就熟了,先喝点水,歇会儿”

在这个世上,外婆待我是最好了 ,每次来都沏上我最爱喝的红糖水。可甜了。

妈妈往灶里添着柴,我好奇的过去给他拉风箱,把火烧的旺旺的,白色高温的蒸汽夹杂着馒头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锅盖上放了一碗水。那是外婆的定时器,只要碗里凉水变温的时候,锅里红薯馒头就可以出笼了。

“娘,俺大 还有他姨都去哪儿了,也不见人”母亲问道。

“你大 去磙子营盖剧院去了,天黑才能回。爱青去给母猪扯草,妮子去村西头跟李奶学绣花去了”。

外婆试了试碗里的水温说“好了好了,不烧了,馍熟了,乖乖该吃馍馍了”

外婆把我拉过去,掀了笼篦拾了一大框熟透了的红薯还有热腾腾的馒头,顺便递给我一个糖包,又叫父亲过来“来来,东他大先吃点馍垫垫肚子吧”

糖包烧手热,我把它放在凳子上吹着气。

距离厨房没多远便是猪圈,一头母猪抱了一窝小猪仔,在哪儿拱着哼着吃奶,旁边还有两头半大的黑猪在哪儿悠闲地吃着草。

爸爸抽着烟在哪儿看着满圈的黑猪,想着心事。

我拿着馍馍在院里转悠,忽然看见堂屋门口的弯腰枣树,便拉着爸爸给我打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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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枝叶繁茂,上面结满了枣子,树下有一石板凳。

树身不算太高,爸爸拿一竹棍站在石凳上正好。不一会儿功夫我便拾了不少大红枣,口袋里塞的满满的,手里还攥了两把。爸爸又打了一些,装在门口篮子里给外婆提了过去。

“你看,今年的枣结的多好,又大又甜”

爸爸随便捡一个丢在嘴里说。

外婆正和妈妈聊着天,见我们过来,起身拿枣子在水里洗了洗递给了母亲。

“今年雨水多,树长得旺,枣子自然结的多,”外婆好像想起了什么追问道“哎…东他大,前几天下大雨家里涨水了没有?,你家房子漏雨不漏?

爸说“甭提了,外面下大的,屋里下小的,那……”

妈妈示意爸爸不要说了。

“我说东他大,你在鲁山还没有调回来?,下这么大的雨你也真放心,不怕家里土墙泡了水”

爸爸看着满圈的猪仔也不吭声。

妈妈拉着外婆的手问“娘,最近身体还好吗,你那老瓤子病又犯了没有?”

“好了好了,多亏你在高庄给我抓到药,你看,一点事都没有了”外婆抓了把枣子递给妈妈“吃吃,你尝尝今年枣子,特甜”

妈妈接过枣子说:

“看,娘,我给你抓了一只鸡,你好好补补身子,医生说,你的病是血亏引起的,要注意营养”

正说这话间,三姨背了一大捆猪草回来了,看见我们很是惊喜。

“姐,恁咋回来了,想死我了,都一年多没见面了。”

三姨放下猪草,随手抓了两把扔进了猪圈”然后到水缸前拿起水瓢,咚咚喝了半瓢凉水。抹着嘴说:

“娘,听说队里地要分了,以后就不用天天去上工了,有时间咱再多喂几头猪,再养点鸡和鸭好吗?”

“死闺女,听谁瞎说的,赶紧洗洗,坐哪儿歇会儿陪你姐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饭吃”

外婆说完去灶屋忙活去了。

外婆家院子很大,能养猪养鸡,虽然忙活却不少赚钱。三姨在家能顶多半个劳力,家里家外喂猪喂鸡全靠他。

中午时分,四姨回来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也不多说话。

外婆做的手擀面条,把妈妈带来的鸡也炖了,一家人总算有说有笑吃了顿团圆饭。

午后,妈妈把买房的事给外婆说了,外婆自然很是支持,说等姥爷回来商量一下,这两天把猪卖了,再凑一些钱叫四姨给我们送过去。

母亲很是感激,说的再好,关键时候能帮忙的还是自己娘家人。外婆家虽然经济也不好但总还要比我家强上一点。

(四)

由于家里事多,父亲要到县城跑工作调动的事,妈妈也要回家照顾哥哥和妹妹,所以下午半晌的时候爸妈就回家了。把我一人留在了外婆家,说过几天来接我。

傍晚时分,姥爷浑身脏兮兮的戴着草帽回来了,公社建影剧院姥爷是技术员。因为工期紧,工作量大,所以经常加班加点。早出晚归是经常的事。

外婆做好了饭,看见姥爷回来了忙去倒水拿毛巾。

“他大,你才回来,赶紧洗洗吃饭”

晚饭很简单,玉米糁涱红薯,馒头咸菜还有中午剩下的半只鸡。

“这哪来的鸡”姥爷不解的问道。

“你二妮回来了,你又不在,吃过午饭就走了”。

“是吗?她回来还有别的事吗?,天天忙她还有空回来!”

姥爷对母亲还是有意见。说着反话。

“事事事,没有事,赶紧坐下吃饭。爱青

妮子赶紧过来”外婆招呼着。

是的,自从母亲嫁给父亲,是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要住没住,父亲还常年不在家,家里家外就妈一个人,家里队里的活忙不过来,平时很少回娘家的。

吃罢晚饭 ,邻居李二有事叫姥爷出去了。此时天已经全黑,外婆拿火柴把那盏用了几十年的老煤油灯点亮,在点点灯光下,四姨坐在床沿问外婆说

“娘,村东头我二奶给我说…”

“又听她说啥了“

“说我大不是爷爷亲生的,是旧社会一瓢面换来的”

“听她瞎说,你能信”

“那我奶为啥早就没了,她和我大 为啥相差六十多岁,是咋回事?”

外婆不说话了,她想了好久终于开了口

“妮子呀 ,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那是旧社会的事,娘早就晓得,不愿说出口,怕伤了你大 的心,那时你大才三岁,你亲奶走时还给你大留了一把银锁,我一直替他保管着”

“那咱老家在哪儿呀,我亲奶在哪儿?”

“哪儿知道,自从你奶走后就没信了,赶紧睡吧,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哩”

“还上工,队长光敲钟都是没人去,听说地要分了,不兴生产队了”

“死妮子,你知道啥,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爷爷怎么死的,”。

夜很静,我一会儿便迷糊糊的睡着了,感觉姥爷很晚才回来,在床上和外婆小声嘀咕了半夜,说的啥已经不记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姥爷就叫四姨和三姨起床。三姨懒羊羊的起了床,拿扁担去村东挑水,跑了好几趟才把水缸倒满。四姨带我去大门口地窖里系红薯。

红薯窖很深窖口却很小,队里分的红薯都藏在了里边。

四姨用绳子系在我身上提我进了地窖,又放篮子下来。红薯是新鲜的,好多好多。我不一会就装了一大蓝子。

外婆捡好的红薯削皮,那些零碎的则放在大锅里煮,然后再加麦麸和草糠给母猪搽食。母猪下了仔需要营养,光吃草没有奶水。

姥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外婆在家做饭。

吃罢饭三姨四姨去队里开会去了,姥爷从外面匆匆回来又去工地了,只剩我和外婆在家。

堂屋有纺花车,外婆把家里的花絮一坨坨的整好坐在哪儿摇纺车,只见一根白线无休止的在纺轮上流出,然后扎成一锭锭的棉线轱辘。外婆做事很认真,今天却总出错,总是断线。

她心里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这件事缠绕了外婆好长时间了,总也缕不出什么头绪。那就是姥爷的身世。

(五)

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吃过午饭,我随四姨去大队烟炕捡烟了,家里就外婆一人,外婆心里装在心事,索性便找村东李婶聊话。

李婶今年八十多岁腿脚不方便。满头的银发,耳不聋眼睛倒是不太好使,混苍苍的看不清人脸,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门口大杨树下发呆。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外婆拄着那根磨得遛光的藤木拐杖,拐着小脚来的李婶家。正见李婶坐在门口石凳上打着瞌睡。

“李婶,你还好吗?你在这儿坐着哩呀”外婆远远的就打招呼。

李婶抬起头,侧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声音“

“你是……是不是西头他二大娘?”

“是哩吗,你吃过饭了吗?李婶”外婆走了过去,扶着拐杖坐在李婶旁边。

李婶往里挪了挪身子说

“吃过了,你坐,你坐,”

外婆望着李婶满是沧桑的面孔上,一双浑浊眼睛泪巴巴的眯成了一条线。

“昨个我家妮子是不是来这儿了?”

“是的是的,有啥事情?”李婶问

“没事,那我家四妮子从小就喜欢绣花什么的,你老给他指点指点”

“说哪儿了,四妮子人长得机灵,手又巧,以后准能找个好婆家”

俩人你一言,我一句聊的很是投缘。

李婶是清末乱世走过来的人,为人随和,也算经过风霜之人。对于双龙店的前世今生最为了解。

“李婶,你也算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我向你打听个事好吗?”

“啥事,说吧”

“ 想当年……”外婆停顿了一下。其实对于这件事外婆还是很忌讳的,以前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当年俺家老头子来双龙店的事,”

李婶一惊,用衣角抹了抹昏苍的眼睛说。

“咋问起这事了?张叔可不让随意讲的”

“那叔不是早没了吗?咱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怕啥”外婆说。

李婶闭着眼睛思索了好一阵,终于开了口。

“一晃都过去好几十年了,具体情况我也记不清,只记得那一年……”

“那一年冬天天好冷,呼呼刮着北风。我正在西坑洗衣服,眼见一老妇人步履蹒跚 破衣烂衫,手里牵着一娃娃,大概两三岁模样在村口要饭。张叔也在,见那娃聪明伶俐很是欢喜,便给他拿了好吃的还逗他玩。那孩子倒也懂事,拉着张叔的手叫着爷爷,叫爷爷再拿些馍馍,好给妈多吃些。

那时张叔已经五六十岁了,家里没有儿子,我和门口几位大娘就估摸着让那娃留下。谁知那妇人一脸的不乐意,牵着孩子的手便走。我就说你这兵慌马乱的你能去哪儿?领着孩子多遭罪呀?张叔可是好人,遇见张叔也是娃的福气,放心吧张叔不会亏待儿的。

虽然那妇人犹豫不决,到最后还是拉着孩子走了。只怪孩子和张家有缘,过了两日那妇人又折回来,向张叔索要二斤白面外加半串铜钱便把那娃留了下来”。

“那娃就是你家石头 妮子她爹!”

李婶虽然年事已高但思路清晰,对于这件事记忆犹新。外婆追问道。

“那后来石头他娘去哪儿了?她家又是哪儿的?”

李婶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听人说他经常在这一带晃悠,平时住在贾庄扁鹊庙,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找什么人?”外婆疑惑的问。

李婶想了许久才说。

“好像听人说她找那个人是个杆子(趟将),家在什么洼,这个时间太长记不住了。孩子留下她还在村外转了几天呢”。

第二天天色更加阴沉,竞雾蒙蒙的下起了雨。在雨中,街中土路顿时变得泥泞不堪。土里刨食的乡民们终于可以停下匆忙的脚步,一个个都躲在家中休养生息。

看阵势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俗话说,秋雨连连绵,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要转凉了。

三姨和四姨在哪儿鼓捣着放了很久的木制织布机,用外婆纺的线一根根的安系起来,坐在哪儿,咕通咕通的穿梭子织布。

姥爷今天下雨没有去工地,坐在过屋软床上叭叭的抽着旱烟。他忽然想起过屋棚上的高粱杆子皮,于是便取下放在地上一根根的用膳刀劈开摆放好。编席是姥爷的好手艺,除了自己用还可以去街上换钱。那时谁家姑娘结婚都是要买一床好席子的,所以席子不愁卖。

外婆在厨房做饭,给猪搽食。和姥爷已经商量好把那两头半大的猪给卖了,好凑钱给二妮送去。外婆估算着今天食品公司的老李头就来逮猪,过磅的时候可不能饿着猪肚子,少了斤称到时候净吃亏。

周瑜见曹操,说到就到。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这时忽听过屋外有动静,好像有人和姥爷说话,一会儿便见姥爷领着一男子到猪圈边,外婆也赶了过来。老李头看了看猪说“这头还可以,那边哪头有点可惜,还没长成个,你卖哪头?”

姥爷说“都卖,都卖”

“这头也卖?,还没长成呢?,再养段时间再卖吧”老李用棍子拨拉着猪。猪见了生人躲得远远的。

外婆说“都卖了吧,家里等着用钱哩”

“那也好,正好这两天公司缺猪价位高,不咋吃亏,卖了也好”老李就进圈赶猪。

“不行,不行,我这猪还没有喂食呢,等猪吃饱了再赶”外婆拦着老李。

等猪吃了食,姥爷和老李赶着猪走了,留外婆一人在家,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凡物皆有感情,好歹自己一手养大的猪,一年多了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说没就没了?再说这件事还没有跟爱青妮子商量,她们还等着卖猪买自行车呢。

两头猪一共卖了两百多块钱,也算不少了,姥爷又凑了一些共三百块让妮子给我家送了去。

(六)

天一直都在下雨,无休无止的下了一个多月,满天的乌云象一口大铁锅罩在头顶不见天日,使人透不过气来。

连日来的降雨 ,一家人待在家里出不了门,外婆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姥爷的席子早就编完。三姨因买不了自行车赌气什么事都不干,工也不上猪草也没人去打。四姨成天光知道绣花。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沉的,瑟瑟的秋风透着寒意,冰凉的雨水狠命打在了外婆身上,使她消瘦的身躯不仅打了个寒颤。

外婆趁着夜幕下的一丝光亮,起身摸索着去猪圈喂猪。只感一阵凉风吹过,外婆猛抬头却见门口大杨树上呆着一个怪物,象巨型的蜘蛛,瞪着幽兰的大眼睛朝这边观望。

外婆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摔在了猪圈边上,只听”咣朗”一声一盆猪食撒在了地上。这边姥爷听闻外边有动静匆忙赶了过来。此时外婆已经不能吱声躺在泥水里,瞪着眼昏死过去。

“咋了,咋了,他娘,下着雨你是干啥哩,爱青,妮子赶紧来!你娘摔倒了,赶紧…赶紧……

三姨四姨赶了过来背着扶着把外婆拖进了屋里。把满身泥水的外婆放在了床上。

三姨四姨叫着唤着过了好半天外婆才缓过气来。用发抖的手指着“鬼呀……鬼呀。杨树上有怪物”

三姨四姨吓坏了,姥爷赶紧出门查看,只见屋外黑乎乎的,夜幕下秋风夹杂着雨水肆虐的吹打着一切。老杨树那繁茂的枝叶在夜幕中被风雨扯得东摇西摆。

姥爷赶紧关上了门,迅速的插上了门栓。

自此外婆便卧床不起,体弱畏寒,身体忽冷忽热。迷迷糊糊的常被噩梦惊醒。姥爷请了医生,打了针,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转。

一觉醒来,外婆总说树上有蜘蛛精,大杨树住鬼了。搞的人心惶惶。三姨四姨晚上都不敢出门。姥爷天天为此事整天愁眉不展。

转眼过来五六日,这天天色终于放晴,高庄我姑婆听说外婆病了,赶双龙店来看望。见外婆脸色蜡黄,身体虚弱,问明情况觉得外婆好像得的是一种邪病,是撞见什么脏的东西。

姥爷本身不信邪,但还是有病乱投医,就依了姑婆到扁鹊庙去看看。扁鹊庙在文革时期已经被拆除,姥爷和姑婆一起又到庙北的白庄见到了曾在庙里做主持的 会圆道姑。会员道姑今年将近九十高龄,擅长观香占卜看邪病。现如今已不问世事,隐退山林。

会圆道姑虽已退隐山林,但却经不住姑婆的软使硬磨,倒是答应再看上最后一次。 只见会圆道姑不紧不慢,摆上道场,点燃香烛,拜了菩萨。听姥爷道上名和姓,家庭住址然后点上一柱专用檀香。看着香烟的袅袅升起,老师傅紧闭双目,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天灵灵,地灵灵,哪方妖魔快现真形”

老师傅的香烛是阴阳两界,神人对话的通道。从燃烧香灰的走势,形态便大概能够看到藏在暗处的某种东西。道行深的仙姑并能够达到神人通话,阴阳互通的境界。会圆道姑便是后一种。

过了一会儿,会圆道姑轻声坐起说

“二位不必惊慌,其实并无大碍。令妹只是撞见了东坑修炼成精的大鳖。那鳖精已经修道成仙,赶恐怕是赶不得。你只需把家里土地老爷的仙位,安放在堂屋门口的弯腰枣树上。每月初一十五烧香礼拜便相安无事。有土地的看护那鳖精就近不了身”

姑婆和姥爷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一趟也算没有白跑。

姥爷本想就此离去,却突然想起困扰自己多年的疑问,再此要求仙姑再看一卦。

“老师傅,你能不能给我看一下我的身世”姥爷站起恳求道。

“什么身世,你是……”师傅问道

“我是民国十年被我父亲买来的,我亲娘在哪儿,我老家在哪儿呢?”

“这个年代过于久远不好看”

姥爷随手把一个十元的红包塞给了道姑。

“这个吗?我可以试一下”

会圆道姑从新点燃香烛,闭着眼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道姑说道。

“你的身世相当复杂,你的亲生父亲不是善茬,说明白些,他是有血债的人,伤了很多生灵”

姥爷看着道姑的面孔一惊,脑海里突然想起小时候随母亲曾经住在一寺庙里,有位女师傅长得和师傅很像,是不是……”

“师傅,我看你好面熟,你记不记得很早以前我和娘曾住在扁鹊庙,那时我三岁,你带我可好了”

师傅一时转不过来弯,思索了好一阵子才说“我想起了,那一年闹兵慌,一老妇人带一娃娃曾在扁鹊庙借宿,寻找他失踪的丈夫,他丈夫也是架杆子的,跟着白朗打天下,他是要寻他回家的”

姥爷很是惊喜,没想到自己竞和会员道姑曾经有过因缘,也算自己的恩人。

“老师傅,你能观观看我老娘还有吗?,他在哪儿”

老师傅又念起咒语,看着檀香燃起的袅袅青烟慢慢说道。

“你老娘在哪儿看不出来,他活的很好,他时时都在想着你”

“那我爹爹呢,我家在哪儿?”

“你爹已经不在了,你家在哪儿也看不出来,按照香烛的指向,应该在西北方向”

姥爷谢了会员道姑,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按照师傅说的,在弯腰枣树上安了土地位,也是奇怪,外婆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每天照样烧锅做饭,养猪喂鸡。也算得了仙人的指引,从此信佛奉道,直到零六年才寿终正寝架鹤而去。

(七)

雪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但空气依旧寒冷。堆满积雪的院子里,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木被架在两根板凳之上,村东的几位老木匠正在忙活 。

邻居刘大婶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积雪,三姨夫披着孝衣在哪儿不时招待着来往的客人。

唯有外婆躲在里屋房间里,坐在床沿边上偷偷抹着眼泪。母亲在一旁安慰着。

前天天气暖和,姥爷心情不错,穿了一身新做的中山装,一大早便去街上理发。回到家里当着外婆的面,破天荒的拿镜子照来照去。完了嘱咐外婆说他要走了。外婆说“明天都过十五了,你要去哪儿走”

姥爷说,他要去老坟看看,顺便给父母烧点纸钱,外婆也没在意随他去了。

谁知下午天气突变,气温骤降竞下起了大雪,姥爷理了发经不住寒,哮喘病又犯了,脖子脸憋的通话……今天一早……竞……,你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真是依了姥爷那句话,说走就走。连十五都没有躲过。

姥爷是外婆的依靠,自从外婆嫁到张家,俩人从没有吵过嘴。想着姥爷的好,外婆不仅悲从心生,黯然泪下。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外婆娘家在磙子营孙街村, 比姥爷小上两三岁,民国十六年 年馑闹饥荒。地里庄稼颗粒无收。再加上趟将土匪横行,军阀连年混战。真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由于外婆家姊妹众多,更是缺衣少食少吃没喝,一大家人仅以野菜草根为生。为了三碗米,为了給家人讨个活命,无奈舅姥爷便背着九岁的外婆到双龙店做了童养媳。

外婆生就勤快,每天做饭洗衣忙里忙外从无怨言,把二老伺候的服服帖帖。姥爷从小聪明好学,外婆陪着他读书写字。姥爷爱好说书唱戏,外婆领着他拜师学艺。姥爷编席子,外婆帮着,姥爷干活,外婆跟着。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外婆感触最深。

八三年生产队解体,各家包产到户,姥爷家里分了不少田,由于家中劳力少,姥爷忙不过来,就招三姨夫入赘张门。姨夫也是勤劳能干之人。那一年家里种了三亩地的烟田,姥爷和姨夫齐心协力劳苦操作,种烟,打烟,系烟,炕烟,捡烟虽然辛苦,也算攥了些钱。俩人就商量着盖新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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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新房,院里改了布局,弯腰枣树碍事,姨夫要砍树。姥爷恋旧,毕竟是老辈留下的,不让姨夫砍,俩人闹了矛盾。后来姥爷到底依了姨夫。砍树那天却把树上的土地像给摔了。

守卫家门的枣树没了,树上的土地再也没人提起。

那时农村盖房一般都是砖土木瓦结构,就是墙根为砖石,墙身用土夯打。

房子筑了地基,打好了墙,姥爷便拉着架子车带着家里仅有的五百块钱,到张官营赶会购买盖房用的大梁和檩条。谁知刚到磙子营就碰上我二舅爷,说舅舅要上大学,找姥爷借钱交学费。姥爷说孩子上大学也是好事,咋能不管,就把盖房的五百块钱都借给了二舅爷。

会没赶成东西也没买,姥爷拉着空车回了家,外婆怪姥爷心眼太实。姨夫说姥爷不会办事情。

好好的房子盖不成了。姥爷自知理亏,也不与他们争论。

好好的房子没顶,屋里东西没得罩,那天 天下大雨,姨夫没在家,姥爷怕屋内家什淋了雨,慌着拿油毡去盖。谁知雨下的急,姥爷被淋个透心凉,还扭伤了腰身。虽然后来病好了,却落了气管炎的后遗症,天一凉便喉紧,上不来气。什么活都干不得,喘的要命。

日月如梭,岁月无情。年老体迈,风烛残年的姥爷再也不比当年,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老天好像故意给人开了一个玩笑,昨天还风雪交加,今天却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霞光万道,万里碧空。皑皑的白雪在阳光下耀眼刺目。

临近中午,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发丧。忽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门前。下来一中年人,下车便径直来的堂屋对着姥爷的灵位放声大哭,“伯父呀伯父,侄子来晚了,受苦受难的伯父呀……”眼泪汪汪,泪流满面。

大家面面相窥并不晓得此人是谁,姥爷无兄无弟,哪来的侄子,还开着轿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疑惑不解。

只见外婆听闻忙从里屋出来,把泪流满面的中年人搀了起来,“侄子呀,你咋来了”

这件事还得慢慢说起。

(八)

姥爷自扁鹊庙回来,心里一直惦记着会圆道姑所说的事。但对于儿时老家的记忆,姥爷还是非常的模糊 。虽然他对老道姑说的话深信不疑,但香烛所指引的方向只是个大概的轮廓。至于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晰。

这年冬天,天依旧非常的寒冷,村里有条件的家庭都生了火炉子取暖。门口每天都有去梁洼拉煤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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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洼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煤窑。距双龙店四十多公里,步行快点话一个整天加一个五更。稍微慢点的话得需要两天的时间。

姥爷和外婆商量去梁洼的事,其实外婆是反对的。毕竟姥爷是上了年纪的人,比不得那些年轻的小伙子。来回拉一千多斤的东西不是轻松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姥爷。

去意已决,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天一大早,天还不亮,姥爷就随本村两位年轻人出发了。架子车是借邻居李叔家的,不大不小拉着正合适。

姥爷带着外婆准备好的干粮还有晚上睡觉的铺盖,趁着夜色顺着公路紧赶慢走。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张良。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卖油条稀饭包子的。

大家歇息了一会儿,姥爷喝了碗稀饭,吃了几个包子,又买了一兜油条捎着,就又出发了。过了马楼,由大道转小路准备过沙河。

姥爷跟着两位老乡,赶路太急竞气喘吁吁。加上北风凛冽,肚里早已饥肠辘辘,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远远落在后边。

过了大沙河,姥爷空的肚子随口吃了在张良买的油条。谁知不一会就觉肚疼下坠,拉稀闹了肚子。没办法就和两位老乡分了手。

姥爷拉着架子车,走走停停,饿了啃点随身带的凉馒头 ,渴了找老乡寻点凉水 。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终于到了梁洼。看见路上街上有很多拉车卖煤的人 。你来他往热闹非凡。不必问路,顺着车流一直往北行走。

拉着车,看着路途的景色,一切好像熟悉起来了,山水走势似乎在哪儿见过。过了梁洼街,见路旁有一关帝庙。姥爷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彻底明白了。小的时候经常随母亲来庙里烧香。此时此景此庙和儿时的一模一样。

姥爷拉着车在门口立了好久,终于缓过了神。想起了拉煤的事。却见车轱辘早瘪了,轮胎没了气。

冬天天短,太阳快落山了。夕阳之下,姥爷立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此时只见东边山上,一位老人赶着一群山羊慢腾腾的走了过来。正巧经过庙门。姥爷凑上去递了根纸烟问道。

“大哥,麻烦问一下附近有修车的没有?

老头耳朵有点背,侧着耳朵问

“你说啥,我听不清?”

“我说,有修车的没有!我的架子车没气了!”姥爷重复了一句。

“喔,车坏了,你也是来拉煤的?,

“是的吗,轱辘没气了”

“修车的是有,在街上,离这有点远”

姥爷就去拉他的车,老汉赶紧说。

“别去了,现在晚了,那老头已经收摊了,他晚上不干活的”

姥爷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山。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估计今天走不了了。

“那附近有饭店吗?姥爷问。

“没有,也得去街上才有”老头看了看

瘪气的车子说。

“你要是放心的话,就把车子放到我家,明天再说”

“你看那就是我家”

老人指着庙门西侧的一处房舍说。

姥爷也是没法,就随老汉去了他家。家里院子很大,北侧是三间很是古老的老式瓦房,院子东边是羊棚。西屋两间放着柴草和杂物。靠近大门的地方是一盘石磨和一个大石臼。上面很脏,好像已经很久没用。

姥爷心里突然开朗,记忆的大门顿时敞开。这不就是奶奶家吗?,小时候娘经常带他来玩,妈妈在那边推石磨,我就趴在石臼上玩。石臼边上有一豁口,还划伤过自己的胳膊,流了好多的血。

姥爷把车推到一边,赶忙到石臼前细看。虽然过去了六十年的时间,但石臼依然一丝没变,特别是那个豁口真是记忆犹新,不可复制。

老人见姥爷站在石臼前象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说

“我说你这人咋了,盯着石臼看啥里,里面有宝贝?”

“大哥,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咋了,是我家的,”

“那,你是谁?,这是我奶家的东西”

“你这人毫无道理,你想干啥,好心收留你,你却找事”老人生气了,以为姥爷在故意找茬。

(九)

姥爷急了,突然之间豆大的泪珠奔涌而下,唉声痛哭起来。

“家呀,六十年了,我总算找到家了”

老人迷糊了,看着姥爷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所措,拉着姥爷进了屋。

只见三间瓦屋破破烂烂,和儿时的记忆相差不大,还是老样子。老人给姥爷倒了杯水,搬凳子让姥爷坐下说。

“我说兄弟,你是谁?”

姥爷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说:

“我是石头呀,这是奶奶家,我三岁的时候娘把我弄丢了”

“这么说,你是小石头了?,这么多年了,你都去哪儿了?,你奶为了你眼睛都哭瞎了,临去世还挂念着你”老人一时惊喜,声音有点发颤。

姥爷仔细的端详着老人说

“那,你是…”

“我是你堂兄,长你几岁,问你妈叫婶子。你忘了,小的时候我还经常领你玩。记得那一次,咱俩做迷藏,你藏着石磨下,在石臼上划伤了胳膊,血淋淋的。为此事娘还打了我。来来来…叫我看看你胳膊上还有疤没有?”

姥爷挽起袖子,只见手臂外侧明显一道疤痕。六十年了并没有消失。

老人看着姥爷手臂上的疤痕,可以确认,眼前的这位老人便是当年的石头。

“我说兄弟,这些年你可好吗?”

“好好,好着哩,就是老想娘”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你我都老了,哪里还能认得出”

“那咱家的人都去哪儿了,我走后娘回来没有”姥爷追问道。

姥爷知道,困惑自己多年的谜团即将解开。

“你娘是回来了,可你那死爹赌牌输了钱又把她给卖了,渺无音讯”

“到底咋回事,那我爹呢?他又在哪儿?”

“死了,死了,你爹我爹打韩信街寨,都战死了,战死了。还死了好多好多的人”。

说的伤心处,老人不愿再提起,他抹了抹眼泪慢慢说。

“陈年往事不提也好,来,想必你早饿了,我给你做吃的,明天我带你去见咱三叔,旧社会的事他最清楚”

“咱三叔?……”

第二天一早,大爷早早起床叫醒了姥爷要去“苗里”去见三叔。姥爷本想拉车,大爷却阻止道。

“不用了,不用了,还拉煤干啥?,侄子刘发开着煤窑哩,过两天叫他给你送去一汽车”

两人就这样步行至苗里村,在一处漂亮的房舍前停了下来。进了大门,便看见一栋两层的楼房。屋里摆设很是讲究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客厅里听收音机。大爷带着姥爷进了屋,大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人讲了一遍。老人喜出望外,做梦都想不到当年丢失的石头真的就回来了。

老人哆嗦着站起身来,抖动着双手把姥爷拉过来仔细端详着,

“象,象,有点象,是石头,石头回来了”老人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发他娘,赶紧,家里来客了,赶紧做饭,好好做顿团圆饭。

姥爷一时激动,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拉着太姥爷的手说

“叔,你是三叔,你还好吗?

“好好好……你回来就都好了”

太姥爷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总说好。一遍遍的催着妗子做饭。

太姥爷弟兄三个,杨家老大高大威猛,喜结交绿林好友。老二人称二麻子从小练就一身好功夫,喜欢使枪弄棒打打杀杀。老三也就是三叔,性格正好相反,为人气和,做事低调,曾在学校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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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社会动荡,军阀混战,大刘村老白郎趁机结杆造反。拉帮结派,打富济贫 。队伍迅速壮大,老大老二跟随白朗李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1912年冬,趟将白朗李朗攻打张官营寨失利,李朗牺牲,其部死伤甚多,部队转战他乡,音信全无。

二麻子之妻王氏,带着三岁的儿子寻找丈夫到张官营,住在扁鹊庙院,饥寒交迫以讨饭为生。因丢了儿子石头,后辗转回到老家苦度光阴。

两年后,白朗部队搬师归乡,二麻子见姥婆丢了儿子怒气心生,便休了姥婆,为了还赌债,把她偷偷卖给栾川大山深处,从此便渺无音信,不知所踪。

1914年,白朗部队兵败山倒,白朗于激战中牺牲,部队群龙无首。为了躲避官兵追杀,杨家兄弟随军入伍远走他乡。1937年抗战爆发,两人回到故乡参加高四孩的杆子队,第二年,土匪攻打韩信街寨,二人战死。

为了避嫌,杨家老三从姚洼村搬到宝丰苗里 ,以挖煤为生。由于舅舅刘发精明能干,这几年自己开了煤窑。挖煤,卖煤,也算赚了不少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愧是文化人,太姥爷讲的是头头有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楚明了。姥爷的归来,杨家也算人丁兴旺居家团员了。

中午时分,家里人都回来了,妗子做了丰盛的午餐,大家有说有笑,一家人总算聚在了一起。

姥爷回家的第二天,外婆忽见门外一辆拉煤的汽车停在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人,要见姥爷。外婆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送煤之人竞是姥爷的亲侄子。

(十)

磙子营剧院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姥爷依旧每天去工地上工。

这一天,天将晚的时候,姥爷象往常一样顺路往家赶,当走到磙子营南桥就见前面有一老人。肩上挑着两筐什么东西,很吃力的样子。

梦见观香查命运是什么意思

那一年雨水多,河上石桥被雨水冲垮,还没修复,便引道于桥下的土路。由于是暂时的所以崎岖不平。

朦胧中,只见老人挑着担子,小心翼翼的下到桥下,忽然间被石头拌了脚摔在地上,框里装的核桃撒了一地。膝盖被石头划破了皮。老人捂着腿在地上喘着气。

姥爷见此赶紧上前,把老人扶起,用随手的毛巾给他包扎了伤口。然后帮他捡撒在地上的核桃。

老头见碰见了好人,一个劲的道谢。

姥爷心善,喜欢帮助于人,尤其是年长的老人。

“老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姥爷扶起老人问道。

老人拾起掉在地上的行李卷回答。

“听说这有个扁鹊庙,我要去扁鹊庙”

姥爷一听乐了,就知道老人不是本地之人,因为扁鹊庙在文革时期就被拆掉了。

“哈哈… 老弟,你是外地人吧,哪儿还有什么扁鹊庙,早没了。”

老人茫然了,站在那里。

姥爷见老人不动,知道他遇见了难事就说。

“老弟,天都黑了,不嫌弃的话去我家住一宿,明天再说”

“那中,就麻烦老哥了,我带着行李住在外屋就行”

老人随着姥爷到了家,外婆把饭已经做好,叫老人坐下吃饭。

“不坐不坐,我带的有干粮,不找麻烦了”老人有意推辞。

“坐下吧,都是一家人,出门在外不容易”

外婆已经把饭盛好,招呼老头过来。在微弱的灯光下,姥爷见老人六十左右的模样,好像在哪曾经见过面,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弟,你是哪里人,到这干啥?”姥爷问道。

“我是西山的,家里核桃收了,到这儿卖核桃,顺便……”

“来来,不说话了,吃饭吃饭,一会儿饭凉了”外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盛情难却,老人只好坐了下来。

吃过饭,天色已经全黑了。老汉执意要住在过屋软床上。

第二天一早,老人要离去,装了一袋子核桃非要送给姥爷,姥爷不要,俩人推推让让的。外婆出来了,姥爷手一松,一袋子核桃撒在了地上。

“石头,你干啥哩”外婆一急,叫出了姥爷的小名。

老人一听,愣了一下,

“大嫂,你刚才说的啥?

“咋了,老弟,我说你哥哩,手脚不利索,撒了核桃”

“我哥叫啥?”

“小名石头呀”

“是不是姓杨叫石头呀?”老人也是蒙问。

姥爷也是一惊,眼前这位老人怎会知道自己的小名,因为除外婆以外很少人知道的。

“杨石头?你找他有事” 姥爷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面相差不多的人,犯起疑来。

“你是不是三岁卖到张家的”老人试探着问道。

“就是,你是……”姥爷盯着老人。

老人两眼含泪猛的拉着姥爷的手说。

“哥呀,到底是你,我找你找到好辛苦,赶紧随我回家,咱娘病了,让我来找你”

“娘,娘在哪儿呀?娘还活着”

姥爷呆在那里,不说话了。

见此景,外婆拉老人进了屋,搬凳子坐下说“老弟,你慢慢讲,到底咋回事?”

“我和老娘住在西山下坪村,去年下大雨,山上泥石流冲毁了家里的房子。在暴雨中,我把老娘背下山来,老娘被淋了雨,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躺在病床上天天念叨你,说对不住你,临终前想再见你一面。这不,非让我来找你,但又说不清地址。找人岂是容易之事,没办法我就带了家里产的核桃,边卖核桃便打听你。这么多天了可找到你了。”

说到此处,姥爷两人已经是老泪纵横。 泣不成声,外婆也跟着掉眼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一)

潮湿阴暗的土屋里,一张简陋的木床靠在墙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躺在上面,晶莹的泪珠染湿了枕角。她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好久。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始终在念叨一个人。

“奶,你再喝点粥吧,不吃饭怎么能行”*

一位中年妇女端着碗,劝老人喝下。老人不吱声,摇了摇头说。

“你爸都走好几天了,咋还没有回来?”

“你老放心,马上就回来”

老人两眼茫然的望着窗外,晶莹的泪珠又一次涌了下来。

”我的石头,好乖乖,你在哪儿呀,娘对不住你”老人又一次哭了起来。

为了儿子石头,老人几乎哭瞎了双眼,当年一瓢蜀黍面把儿子卖了,成了老人的一块心病,如今后悔莫及。她不止几次的催姥爷去寻亲,却都无功而返。

老人已经八十多岁,病入膏肓,自知时日不多,能见上儿子最后一面竞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就在这时,屋门敞开了,只见二姥爷带着一陌生男人匆忙进了屋。

“娘,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老人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姥爷。

“你是……”

“娘,我是石头,你的儿呀”

“你真是我儿?快过来让娘看看”

老太太突然起身,下得床来去拉姥爷。卧床不起的她好像一下子痊愈了。

“你就是石头?我的小石头妈?”老太太拉着姥爷的手,仔细端详着。

姥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银锁,交给老太太,

“娘,你看这是你走时给我的银锁,我一直保存着,你走后咋也不接我了”

老太太看见银锁,百感交集把姥爷一下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此情此景,母子骨肉之情令在场的所有人暗自伤神,泪如泉涌。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过后,姥婆奇迹般的下的床来,

“不哭了,今儿个娘高兴,来来我给你们做饭吃”

“娘,你的病?……”

“好了,好了,石头一回来就好了,全好了”。

山村的夜晚宁静而又深沉,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透亮如银 。姥爷唯依在姥婆身边,并肩静坐在门前核桃树下。清净而明澈的沙河水呀欢乐的,唱着,跳着奔涌而下。消失在一片朦胧之中。

月光下,年幼的小石头躺着妈妈怀中,抬头瞭望湛蓝的夜空,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点点。

“妈妈,天上星星好多啊”

“是吗,你数一数”

“一颗,两颗,三颗……你看,那颗星好亮好亮”。

“那颗最亮的星就是你爸爸”

“是爸爸吗”

“是的,他正眨着眼睛看着咱们呢”

“那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爸爸打完了仗就回来了,好乖乖,快睡吧”

“我睡不着,我要等爸爸回来,我想他了”。

清风拂面,明月当空,一首儿歌,似远非远,似近非近在村中回荡

月奶奶 黄巴巴 爹织布 娘纺花

奶奶在家领娃娃 叫声爹 叫声吗

爷爷只把娃娃夸 娃娃娃娃快长大

骑着大马打天下

晚上,姥爷坐在姥婆床边,两个人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第二天一早,当花喜鹊站在枝头喳喳叫的时候,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口撒在外婆身上的时候,姥婆却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床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永远的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寒雪消融,气温回升,融化的雪水汇成一娟娟细流缓缓流入门前的小河。

姥爷的葬礼极其普通,没有庄严的礼仪,没有丰盛的餐点,来送行的人却很多。人们默默的随着队伍,跟着灵车低头不语,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印记。

地里的麦苗碧绿如玉,在雪水中嫩的可爱。麦田之中,一座新起的坟丘藏立在五彩的花环之中。

大家抹着眼泪,在向老人做最后的告别。这时只见母亲带着一颗枣树苗匆匆赶到。跪在姥爷坟前,亲自挖坑培土,把树苗端端正正的载立在姥爷坟前。

大家低着头,双手合一,默默的为老人送去最最衷心的祝福。

金阳光国军2022年3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