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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批命带弓不带箭

朝云是个丫鬟,她想替宫中含冤而死的小姐报仇,就不得不卯足劲儿来勾引皇上。 还好,她生的美艳妖媚,端茶伺候间几声娇笑,皇上长臂一揽,将她压在了案桌之上。 没几天,她晋升为了昭仪。

1

春日的柳絮最呛人不过。

朝云弓着身子,自那井里提上水来。略一低头,水里便映出她的好颜色来。她顾不上去看,亦抽不出手来擦一擦面上的薄汗。心里却是想着别的,这宫内的柳絮比昔日家里的还厉害,小姐身体不好,怕是又要犯了喘疾。

她是谢三小姐的贴身婢女。新帝即位,谢家因着当初站错了队受了清算。削了爵,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的,都尽数充了宫作了奴婢。

昔日的钟鸣鼎食之家,到底是树倒猢狲散。

朝云撒一点皂角粉,开始搓洗衣物来。她攒了一点银子,明个准备去交给小太监拂吉,请他出宫时帮带一些凤眼酥来,小姐喜欢吃那个。

白天还好好端端地,到了晚上便刮起了大风。风吹了窗棂不住响动,屋里暗暗的,朝云摸索起来关窗,正带着窗户往回收时,一声女子的惨叫忽然划破天际,在六宫里回响着着,叫人汗毛直立。

朝云一怔,整个人都呆了,再回神时来便不管不顾地向着枕霞殿跑去。那声音她听了这么些年,怎会听不出。

屋内点亮了油灯,几个宫人望着半开的门,睡眼惺忪,“怎么了这是,什么动静啊,怕人的很——”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瞧了瞧朝云掀开的被窝,“嘘,睡吧,明日还要干活呢。”在这宫里,什么都没看着、不张嘴才能平平安安。

她一路跑到枕霞殿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衣服贴在身上,被夜风一吹便觉出了凉意。朝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丝毫不敢大意。

枕霞殿里住的是王德妃,她同小姐交恶以久。入宫之后,她和小姐本来分去一处,王德妃偏来将人讨要走。

王德妃当日的话还在耳边:“谢妩,昔日你眼高于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说罢,唇角便浮上一抹冷笑。

此后再见小姐时,便觉她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

终于殿门洞开,几个小太监扛着个麻袋出来,朝云心里一紧,贴着墙根随在后头。眼瞧着那几个太监拐过弯去,朝云知道,再不远就是宫门。她正要跟上,忽然一声厉喝从长街的那一头传来,“是什么人!”

朝云慌忙跪下,不敢抬头。

那公公已经来前,对着她训斥,“深夜在宫内游走,所为何事?”朝云伏在地上,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到好的借口。她本就不善于口舌,结结巴巴道:“奴婢有错,请公公责罚。”

她抬起一点头来,眼前还有一人,身着黑色常服,朝云借一点月光看清了他面貌。“皇上饶命!”朝云没见过皇上,但到底识得衣服,知道自己深夜出来犯了忌讳,急忙讨饶。

新帝微沉着脸色,目光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瞬。

走了。

朝云跪在地上,膝盖传来石板的凉意。她这才倚着墙瘫坐在地,方觉出后怕来。想到自家小姐,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半晌才一抹脸,朝着宫门走去。

2

八字批命带弓不带箭

国朝有位著名的披命大师,铁口直断,曾替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批过。至于说了什么,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二人知了。

那夜过后,朝云大病了一场。她人病的晕晕沉沉时,昔日曾在谢家的时光就浮在眼前。她不过是个小乞丐,得了三小姐的缘法,入了谢府当了个小丫头。

府里有的是家生子,她那时刚从外面进来,半点规矩不懂。府里的妈妈和大点的丫鬟都以她取乐。可不管怎么说,是因为三小姐,自个才能有饭吃,有衣穿。

三小姐是恩人,无论如何,要替她报仇。

病好以后,她忽然被调到了御前去。要是旁人得了这样的旨意,高兴都来不及。朝云心里压着别的念头,心事重重地。瞧在传旨太监眼里,便觉得她不是个轻薄孟浪的,倒还高看她了一眼。

朝云在御前侍候,管着奉茶。

新帝周靖这边批着折子,余光见她视线不住落在自己身上,沉了脸:“大胆——”

扑通一声,朝云便跪在地上,低下头去。周靖坐在案前,居高临下,正将她一段粉颈落在眼里。她平日虽含着胸,可胸前起伏纵使藏在衣下都足以引人注目,更不要提那张美艳诱人的脸。

朝云掐自己一把,大着胆子抬头,“皇上批阅折子实在认真,奴婢就忍不住多看一眼。”她仰着脸,下巴看起来更尖了些,更添媚态。一双丹凤眼怯怯看着自个,周靖一顿,便觉腹下生出一股浊气来。

一方砚台猛地碎在朝云身边。她一个激灵,正如受惊的小兽,眼里已带了盈盈水光。

“再乱说话,朕便拔了你的舌头。”

朝云连忙点头,“奴婢知错。”那一声奴婢知错喊得娇娇柔柔。周靖不由看她一眼,“起来吧。”暗想,如此狐媚,怎可留在身边伺候。他在奏折上落下一笔,等过了那一劫后,还是将人打发了。

批命大师称他于二十七岁有一大劫,若要化解,需找一命格有异、福气鼎盛之人放在身边。福气鼎盛不难找,难得是命格有异。

大师将宫里的册子过了一变,最后挑了一张,正是朝云的生辰八字。便是因此,周靖才让人把她提上来伺候。却没想到,这婢女倒生了一副好皮相。

朝云不知道这个缘故,她只以为是自己平日里替管事的妈妈绣了些活计,上头选人,妈妈便荐了自己来。三小姐不明不白的死在枕霞殿,同王德妃脱不了干系。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想要替小姐伸冤,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只有一条路可走。在皇宫里,最厉害的男人是谁?

所以,她要勾引皇上。只要能得了皇上一点点的宠爱,她就将事情统统抖搂出来。朝云不想要长长久久的宠爱,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是想替小姐讨个公道。

纵使谢家倒了,小姐不是高门贵女了,难道就可以无声息的死在那王德妃手里?

朝云发狠想。

周靖觉得,朝云放在御前使唤,到底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就连端上来的茶,都比以往的好喝些似的。

只不过这人太乍眼了些。他平日里时常传召些臣子过来,免不了要奉些茶水来。年老的还好,有几个年轻的,眼风便似有若无的落在了朝云身上。让坐在上首的周靖看了难免有些生气:

他提拔上来的九州朝的新生力量,怎么一个个眼皮忒浅!

身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周靖忽然有点情绪。这一点薄怒不好对着臣子发作,于是就统统到了朝云身上去。等晚上再批折子时,开启嫌弃——茶水凉了,茶水烫了,茶叶飘在水上了,茶叶统统沉底了。

最后一回,朝云端茶进上。眼瞧着她纤指头搭在青瓷茶碗边上,周靖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闷,一抬手就把那茶碗掀了。殿内的太监婢女立刻就跪了一地,朝云缩在地上,不明白皇上今个哪来这么大气性,白天还对臣子和颜悦色,怎么现在又沉了脸?

她急急忙忙去捡那碎瓷片。稍不留神,手心便被瓷片锋利边缘拉了一道血口子。她低低吸口气,不敢怠慢,将那瓷片都捡了下去了。

半晌,周靖也觉出了点没意思来。他将目光又移回奏折上,淡淡道:“都起来吧。”好似没看到地上那点殷红血迹。

既然茶奉的不好,管事公公又将人调去磨墨了。今日的事,任凭管事公公也见过不少风浪,也没猜到皇上到底是为何不顺心。但他又特意叮嘱:皇上是个好主子,要用心干。等混成皇上身边的老人,到了年纪,自然会被放出宫去。

八字批命带弓不带箭

好歹磨墨也是昔日做过的。谢妩以才名著称,朝云跟了她这些年,也多少受了些熏陶。为了磨墨方便,她特意卷起衣袖来。

周靖再批折子时,朝云就立在一旁准备着,这墨的浓淡都是有讲究的。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周靖屏退了众人,还留了朝云磨墨伺候。这一打眼,便看见她手腕和小臂露出的一点肌肤来。

他自问不是个好色之人,朝云在这,竟扰的有些心神不宁,口感舌燥起来。偏偏她还敢故意拣些话同自个说。

天地良心,朝云只是由于茶水的前车之鉴,免不了多问几句。

二人离得不远,朝云又微微弯着身子。周靖停下笔来,“御前伺候的宫女不准用脂粉,怎的连规矩都不会?”

朝云赶紧解释,“启禀皇上,奴婢没用脂粉,桂花头油也没用。”周靖淡淡瞥一眼她沉沉云鬓。在御前呆了这些时日,朝云也明白,周靖不是个话本子里说的坏皇帝。没见他随便打杀奴婢,也不见他贪图享乐。成日里除了上朝批折子,就是再召见大臣,再批新的折子。

所以,她的胆子悄悄地大了一些。昨夜里翻看的那几本小书的内容就浮上了心头。朝云不着痕迹的往前蹭了蹭,见周靖不说话,“皇上不信,您闻——”

顺手伸出一截手臂去。那袖子本就挽的高,此刻更向上缩了一大块去。藕臂之上,一点殷红分外诱人。女儿香顺着鼻息嗅进,周靖面色不改,长臂却一伸,将人揽坐了自个怀中。

这、这万万没想到,进展太快了。朝云满脸酡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觉得怀中人身上香气更加浓冽了些,周靖一只手已经由她腰肢覆上胸前柔软去。

周靖唇角已然弯起,他忽然明白了朝云的福气深重是打哪来的。这样妖媚的外貌,眼下四周无人,美人在怀。罢,便做一回风流帝王,行一回红袖添香之事。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能得到当今天子的垂怜,难道不是天大的福气。

朝云身子一轻盈,人就半躺在了案桌之上。衣衫不知怎的就被褪下,青丝如瀑般散落,落在肩头后背,似遮非遮,反倒撩起无数情欲来。

转眼盛夏将至,殿外的蝉愈发叫的起劲。如今的日子什么都好,就是热了些。朝云脸上蒙了块浸湿的帕子,周圈更围了冰块以散热。她是做过奴婢的,知道此时节伺候人的难熬,因而不肯让人替她打扇。

待周靖一进来,便看佳人侧躺,软玉温香,一时又有些别的念想起来。朝云掀开帕子,“皇上您今天怎么有空,前日不是说再不想来了吗?”

那日二人情到浓时私密之语,此刻当着奴婢们的面,朝云乐得装傻。夏日炎热,穿的更轻薄了些。周靖瞧她捂嘴而笑,一念回转间,又想起她在床上撒娇清状。挥手屏退众人,要将人上向床上拖。

朝云哪里肯,二人笑闹间,身上倒是都沾了些冰化的水渍。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正事上去。听罢,朝云张大了嘴,“夏日不是还没过去吗,太后就要回宫了?”

太后是先皇一名并不受宠的妃子,母凭子贵成了太后。周靖为其在京都以外修了别苑,以免宫墙深深,母后觉得憋闷。周靖从前对于女色之事不过平常,后宫众人为得其青眼,不时便有人请旨外出陪伴太后。倒是有了朝云后食髓知味起来,一月到后宫十余次,倒有九次歇在她处。

周靖伸手将她下巴往上一推,指尖似乎残留着她肌肤细腻,斜睨她一眼,“怎么怕成这样。”朝云咬着唇,幽怨望他一眼,“皇上,如今您未立皇后,再加之……”她声音一低,“妾虽然出身低微,可是从您这得了个昭仪的品级,满后宫里打眼瞧,也没几个高出妾的。太后这一回来,我就有些怕,要是惹了太后生气该怎么办?”

周靖抚掌而笑,“你怕什么,你安安分分待在殿里,每日随着众人晨昏定省,太后怎会生气,”他附在朝云鬓边耳语,“身为朕的妃嫔,伺候好朕才是本分。有朕护着,谁来动你——”

说罢,朝云腰带应声而松,罗衣半敞,半露胸前好风光。被周靖握住肩头时,她迷迷瞪瞪地想,自己的运气真好啊。从奴婢成了妃子,吃得饱,住的暖,皇上对自己也多有照拂。她浸润在如今的宠爱里,已经看不起盛宠之下暗藏着的危机。

太后回宫算是这月后宫里的一等大事。饶是尚宫局那里百般筹备,太后还是在当夜的宴会上落了脸色。

一片笙歌燕舞中,太后视线穿过那群旋转如风的胡姬,落在了朝云身上。“那女子便是你新册的昭仪?”

“回母后,正是。”

“未免太轻浮了些。”太后轻轻摇头,瞧着自己儿子的目光便带上了不悦之意。他们高居上首,朝云坐在下面,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捻起颗葡萄放入口中,一双美目紧紧望着那舞姬,暗自惊叹,竟挪不开眼去。

周靖目光一沉,淡淡眼风扫过母后身边的宫人。那几人浑身一凛,忙低下头去。太后只一摆手,面上还维持着一贯慈爱神情,底下的人看着,也只能感慨一句天家有亲情。“你将德妃降了位分,又禁了足。到底是四妃之意,也是你身边的旧人,倒不如趁着今日将人放了出来,复了位。”

她饮下一口酒来,却见自己儿子沉吟,“既如此,朕稍后让你传旨,解除她的禁足。至于位分,”周靖淡淡地,“依据她的品行,如何担的起这个德字。”

太后从他那碰了个软钉子,一口浊气上了胸口。冷眼瞧着那皇上最近的新宠笑的正开怀,更是不悦。王德妃之所以禁足,不正是因为底下那女人的挑唆?自个匆匆回宫,怕是因此碍着他们的眼了。

从前太后为妃嫔时,并不得宠。在宫里时常受到其他品级高的妃子的言语压制,那时倒能忍得住,是出了名的性情温顺容易拿捏。如今成了太后之后反倒移了性情,愈发的性情乖张起来,抬手便打落了一盏酒杯。

一场宴会匆匆结束。

朝云不明所以,跟着后宫众人一同行礼退下。回到自个殿内,响起那胡姬舞姿,试着旋了两个圈,身姿居然有七八成仿佛。再过一月就是皇上生辰,不如练好这支舞,私下里跳来给他看。

她开心地笑出声来。殿内窗户大开,微微一抬头,便看见明月圆圆,正悬在天边。月光照的殿外台阶上亮堂堂地。不知怎的,又想起三小姐。她是撞柱自杀的。从乱葬岗里凭借衣物残片和骨骼情况辨认出了骸骨,又验明了死因。而有几处伤痕,在骨骼上都有呈现,足以证明死前曾经受过非人的虐待。

谢妩死的那夜,内侍去传了旨,周靖准备要摆驾王德妃处。可行至路上,被一些事绊了脚,索性就去了离得更近些的栖梧宫。王德妃因此气闷,自打谢家倒了、谢妩入宫为婢后,她每每不快,都要拿谢妩当筏子出气。那夜将谢妩召来之后,下手狠了些。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内侍,一头撞在了柱上,当场气绝。

皇上因此对王德妃做出了惩处,小姐到底是自杀,以命填命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能早日想到办法帮助小姐脱离苦海,小姐又怎么会绝望之下撞柱自尽。

她如今的幸福里,隐着小姐的悲惨。思及此,朝云垂下眼睫,那一股巨大的怅然包围了她。

3

朝云近来总是发噩梦,有时周靖伴在身边,都会因为噩梦而惊悸起来。这一夜又惊醒了,再躺下时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盯着帐上绣的花纹,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太后鄙薄的眼神。

她已经被太后罚了几次,一开始是抄佛经,后来就是罚跪。

上一次,她顶着烈日几乎要晒晕过去,太后方由王德妃陪着出来:“起罢,日后若在霸着皇上行狐媚之事,本宫绝不放过。”

自己又不是狐狸精,哪里就行狐媚之事了。她不想告诉皇上,但朝云也从太后的眼神和冷待里明明白白的看出:无论自己如何做,都是顺不了太后的心意的。

她睁眼到了天明才堪堪睡过去,醒来时已是下午。有御前的内侍来传话,南方发了旱灾,有难民涌入京都,皇上要出宫数日,分派赈灾事宜,亲自安抚灾民。朝云手一抖,茶水洒了自己一身。“皇上已经走了?

侍女上来替她擦拭,劝慰到:“您不必担心,皇上很快就回来。皇上对娘娘可真好,早上还来了,看见娘娘在睡觉,不准我们惊扰您,只在床边坐了会就走了。”

朝云怔怔地点一点头。外面天上已经累了层层黑云,要变天了。朝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似的,不多时,只见闪电一道划破天空黑暗,随即云中传来雷声。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殿外树木的枝叶上,侍女惊叫一声,忙去关窗。

她坐在那想,天气这般差,周靖此去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外面狂风大作,又下着暴雨。一股凉意顿时直扑面门而来。王德妃站在人群之前,身边的婢女婆子打着硕大灯笼,将本有些暗的殿内照的白昼一般。

她居高临下的瞧着朝云,涂了大红口脂的薄唇扯出笑意来,“奉太后娘娘旨意,昭仪狐媚惑主,就地处死——”一声惊雷和着她的话在云层炸开。她们堵住殿门,朝云身边的侍女也被辖制住。

朝云瞧着她,“凭什么?”

王德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淬了毒一般,“不许你这样看着本宫,我恨透了你那双眼睛。你就是用这幅狐媚样笼住皇上,将本宫褫夺位分。”

朝云摇了摇头,“你错了,皇上并不是因为我而削夺你的位分。三小姐同你并无冤仇,你却由着自己性子作践她,逼得她撞柱自杀。你之所以失宠,恰恰就是因为你的恶毒。连我这种奴婢都懂的道理,你看不清吗?”

耳光声清脆,朝云左脸颊上已被指甲刮出几道血痕来。“太后让你来赐死,没说让你来打我。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嫔,你已不是德妃,我们位分相仿,你没有惩处我的权力。你这样做,未免有狗仗人势之嫌——”

德妃忽然冷笑起来,“好利一张嘴,不愧是谢妩身边伺候过的。去了阴曹地府,你再用这利嘴同谢妩诉冤吧!”她扶一扶额上金钗,欣欣然坐下,“来人!行刑!”

有几名内侍捧着托盘从人群中里出来,朝云已经被几名侍女摁住,德妃斜睨刑具一眼,“绞死吧——”

朝云心里并不害怕,或许自打太后回宫以后,她已经暗暗觉得,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尽管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王德妃有害人之心,却无伤人之愧。小姐何其无辜?一名内侍垂着头,绕到她身后,将弓箭套上了她的脖子,“你蛇蝎心肠,就算有太后作保,一辈子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德妃猛地一拍桌子,“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她被弓弦抵住脖子,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来。同周靖的点滴浮在眼前,好像再见他一眼……朝云有些喘不上气来,本能的去抓那弓箭。德妃瞧着过瘾,“不要一气将人勒死,便宜了她。”

那内侍应一声,说,“昭仪娘娘,您放心,您会走到得很体面的。”她睁大眼睛,瞧着内侍那张熟悉的脸,却一句话也无法吐出。只觉的无法呼吸,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了。

德妃瞧着再不动弹的朝云,“可是死了?”

拂吉收了工具,“启禀娘娘,人死了。”德妃有说不出的快意,“既如此,你们就将人带下去吧,扔到上湖殿前的水里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都是明白的。至于你们嘛,”她冷冷瞧着伺候朝云身边的人,“拉下去吧,统统杖毙。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跟了个短命的主子。”

拂吉同几人拖着尸体出去。外面瓢泼大雨顿时淋了一身一脸。有人低咒一声,扶吉道:“你们先回吧,我快走几步,将人沉进去。雨这么大,人多反而碍事。”

他们也乐得偷懒,谁也不愿意在大雨里去将尸体拖过去,总是嫌晦气的。“也罢,那你就走一趟,不要出什么纰漏。我们先回,烫些酒等你来吃。”

扶吉应了,将麻袋抗在肩上。他额上不住滴水,雨水混着身上冷汗,形容颇为狼狈。行到湖边将麻袋解开,朝云露出一个头来。他死命的掐了一下她的人中,雨水淋在朝云脸上,她终于转醒过来。

“拂吉?”

拂吉顾不得解释刚刚是怎么回事,在夜里冲着茫茫水面,“娘娘,我记得您从前说过会水。太后这要您的命,您赶快出宫寻皇上吧,湖水是活的,您趁着雨夜,赶紧跑吧!”

朝云反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有泪光一闪,“好拂吉,我们一起出宫。他们若是找不到我,肯定会找你的麻烦。”拂吉抽出手来,“我不会水,走不出这宫城去的。您还记得吗,我有个弟弟,很喜欢读书,若是日后您有机会,请拉他一把手。”

他将朝云推入水中。朝云浮在水面上,“我会的,拂吉,有缘再见。”她自水中蹬开麻袋,吸一口气,浸入水里游走了。

拂吉在岸边坐了半个时辰,雨依然没有减少的意思。弟弟自屡试科举不中,上次出宫,瞧着他备受打击,人都瘦脱了形。从前为了给弟弟学习筹钱,经过他手的银钱都要盘剥一次。就连朝云托自己买东西,都被自己昧下几钱。

他在这宫里没有朋友,也不得主子喜欢,这一辈子也这样了。倒不如用自个替弟弟谋个前程,从接到太后要赐死朝云的命令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若是用毒酒赐死,他也无法。可偏偏就选择了他拿的弓箭绞杀。

拂吉脱下鞋袜来,深深看了一眼这雨中巍峨的宫城,跳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拍动几下,复归于静止。只有雨声冲刷着天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4

朝云记不清自己游了很久,只觉的浑身都冷得不行。她从水里吃力的爬出来,头发湿淋淋地贴在后背上,跌跌撞撞地向城外走去。

她一停不敢停,直走到雨停,走到露出一顷天光时,城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她顺着人流出去,然后看到了一群又一群的难民瘫坐在那,身上穿着破衣,不时有兵士抬着担架走过,上面躺着的人毫无知觉的垂下手。

那些还过着的难民与旁人最大的不同,是眼神,那样防备又漠然的眼神。

她看见一顶高高的明黄色帐子,在城外黯淡的颜色中是如此夺目。她摇摇头,每走一步都觉得头重脚轻。那帐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她强自打起精神,“皇上——”话还未完,整个人直直的向后栽了下去。

再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她嗓子眼向火燎过一样,举目四望,看不见人。她掀开帐门,外面已是正午了,昨天的暴雨并没有为今日带来一丁点的清凉。

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高高的柴火燃烧着黑烟,肉类烧焦的味道顺风传来,朝云深深望一眼,兵士正将抬着的尸体扔进火堆之中。

她不由捂住鼻子,深深地弯下腰去——

前面站了一个内侍,听见动静回过脸来,“娘娘,您醒了?”他脸上蒙了白布,朝云一怔,堪堪反应过来那是周靖身边惯常伺候的。

“皇上呢?我要见他!”

那内侍随她又进了帐,方才压低嗓子,“娘娘,皇上现在……情况不太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您这当口出宫,实在是危险极了。这几日,难民中有了疫情。昨儿白天皇上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又起了疹子。太医瞧了,说极有可能是瘟疫。”

“如今消息还封着,不敢让宫里知道。只说是天气炎热,皇上有些惫懒,又让人从宫内运了些冰出来佯装人耳目。”

朝云浑身都在发抖,冷一阵热一阵,“我要见皇上,我要去照顾他。”

内侍出声阻拦,“娘娘您莫着急,已经让人去寻药了。皇上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您现在还病着呢,如何能去照顾皇上。皇上醒了定要怪罪下来了。”

她摇摇头,“别说了,我心中有数。”她旋身出去,朝那顶明黄帐子走去。甫一掀帐,便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这醋不敢在外面撒,只能在帐中多撒些。可又怎瞒的住人?如果周靖真的是瘟疫……她不敢想。

他像睡着了一样,两道浓眉不时蹙起,睫毛在眼皮上垂下细细的阴影来。敞开的中衣下有一大片一大片疹子一样的东西。她轻轻的碰了碰,周靖吃痛,眉头蹙的更深了些。

她将他向里挪了挪,拿起药盏来尽数灌入他口。周靖一直昏睡着,她便一直瞧着。将送来的药或灌或涂,内侍将饭送进来,她一口也吃不下,只在那搅人参粥,将本就人参用小勺压得更小些,好能灌进周靖嘴里。

在帐中两天功夫,眼瞧着她清减了一大圈。

后来她也累了,将内侍新送过来的药草挤出汁来滴在周靖疱疹上才伏在一边。她手上还沾着药草的汁水,摸着他的手指,不叫他皇上而直呼其名,“周靖,你再不醒过来的话,天真的就塌了。”

“难民们还是不太好,听王公公说,户部拨的粮食还没来,难民们已经一天一顿稀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民乱了。”

“我也不太好,我来是想跟你告状申冤的,谁知道你病的这么厉害。不知道拂吉怎么样了,还有伺候我的人,我等着你救命呢周靖!你起来啊,起来照顾这些难民,起来给我撑腰啊!”

眼泪顺着腮一滴一滴掉在覃席上,留下斑斑痕迹。“如果你真的要死,那我还不如不出宫,由他们绞死我,我死在你前头,权当是殉葬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却没注意那已被她松开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男子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朕还没死,谁敢绞死你?”

朝云抬起头来,周靖冲着她轻轻一扬唇,她从未觉得周靖的笑那么好看过!她满脸泪痕,只大喊,“药草,药草!王公公新拿过来的药草有用!!”

周靖瞧她的笑靥一眼,又静静的阖上眼睛。

5

赈灾结束,论功行赏。

一圈人都赏了,自然也讨不了朝云去。从前盛宠,如今近于专宠。封妃典礼的前一天,周靖去了京郊别苑一趟。

太后不肯开门,周靖屏退众人,静立了一会后方慢慢说起往事:“从前父皇在的时候,有一年正月十五,父皇叫我们联诗。太子和三皇子得了头赏,其他比我年纪小的的弟弟也得了,父皇大大表扬了一番。回了宫里,您教我抄了近一宿的诗。”

“母后,您真的以为那诗我不会联吗?”

“您在后宫之中位分不高,母家不显,没少受到其他妃子的刁难。我在学堂里亦如此,我们处境艰难,在后宫之中相依为命。我从未嫌弃母后不能给我助力,母后却总是想要苛责于我。”

“我是您的儿子,不是您博宠的工具,更不是您可以掌控的傀儡。您从前不懂儿子的用意,如今又受人唆摆。您知不知道,她有孩子了,冷雨、渡水、瘟疫,朕差一点就失去了朕第一个孩子——”

他转身下了台阶。身后夕阳映出影子在地上,那影子握着拳,然后一点一点消失在阴影中。

那天晚上,周靖同朝云在殿外赏月。或者也说不上是赏月,那月亮缺了好大一角。朝云拍拍肚子,那里微微鼓起,却不是因为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而是桂花糕吃多了。

她瞧着周靖面上似乎不太高兴,七拐八拐的寻些别的话来说。后来就说到了拂吉弟弟身上去。“你上次不是说他读书读的不好吗,去当一个县令能行吗?”

“理事而已,不一定要书读的好。”他揽过朝云来,将头埋入她脖颈中。“她死了?”

朝云感觉到搂着她的腰肢收紧了些,“当年朕出宫建府,皇上将她赐给朕。从前在京里,也不是没听过她。谢妩才华过人,她也不差,据说有一手好马术。迎亲的路上我骑着马,还想,若是有机会倒可以带她去一去马场。”

“后来掀开盖头,我就知道了,她是瞧不上我的。我当时并不出众,她怎么甘心嫁给我?”周靖自嘲地笑笑,“如今想来,若是父皇不将她许给我,她也不必一错再错……”

伊始,王德妃就用冷待就将她自己慢慢推出了周靖的心里。

有风吹起,朝云摸了一下胳膊,感受到一阵凉意。“走吧,莫再受凉。”朝云牵着周靖袖子起身,二人一同向前走去。

有些事不必说的太明白,二十六岁的那劫,大概也化去了。周靖永不准备告诉朝云,她是因为批命大师而被调到御前,就像朝云亦永远不会坦诚,自己是因为想要替谢妩报仇才想出了勾引的法子。

能感知到的,有月光,还有真心。他们相互陪伴了这些时日,也将一直携手走下去。

七个月后,朝云诞下佳儿——

( 完)

作者:君子端方

标题:《全福宫女》